影像记忆·樟木镇，喜马拉雅南麓的奇幻美景

2014年7月，西藏日喀则市聂拉木县。

很多人不知道，那条最著名的进藏公路的起点和终点；很多人不了解，哪里才是西藏历史上最重要的贸易通道在；很多人以为，日喀则和阿里都在喜马拉雅山北边，寒冷而荒凉，然而那里却有个地方，如仙境般美丽。

那里，却已被冰封了五年。

进藏的人都知道318国道，将它等同为川藏南线。其实，川藏线仅是5400多公里长的318国道的一部分。这条横贯东西全国最长的国道，起点在上海人民公园，笔直向西，直到喜马拉雅山南麓的樟木镇。樟木镇隶属日喀则市聂拉木县，对面就是尼泊尔。

318国道成都到拉萨段被称为川藏南线，拉萨到尼泊尔段被称为中尼线。因此，进藏的国道除了川藏、滇藏、青藏和新藏，还有中尼，合称进藏五线。

为何将通往对外口岸的道路也称为进藏公路？这是有其历史原因的。在西藏千余文明史中，商品交易、文化传播的主渠道不是茶马古道，而是通往南亚次大陆的印度和尼泊尔。与喜马拉雅山南麓联系的最重要的出入口就是聂拉木。可以说，历史上的中尼线就是西藏的大动脉。

一百多年前，英人占了锡金，打开了亚东商埠，中尼商业往来逐步减少。近代的纠纷又使得中印关闭了商业与人员往来，位于樟木镇的樟木口岸再次成为西藏最大的陆路口岸，每年交易额十数亿以上，人员往来数十万。

那年七月去尼泊尔，半夜遇雪，将所有衣裳裹在身上，依然是瑟瑟发抖，望着窗外光秃秃白皑皑的无尽荒原，就在拷问自己，在这星球上最荒凉地方旅行，意义是什么？

过了聂拉木县城，就攀上喜马拉雅山的垭口，一路下行，仿佛进入了梦幻世界，但见高山峡谷，郁郁葱葱，陡壁之上，云雾缭绕，条条瀑布，犹如轻纱制成的雪白的哈达，飘飘然挂在半天上，这一条，那一条，长长短短，就像藏人悬挂的经幡，一望无尽。这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奇幻的景色。

立即想到一个场景，《阿凡达》电影中的潘多拉星球，那一座座绿色的浮岛，瀑布从岛上的树木中向下流淌，在天上播撒。难道导演卡梅隆来过这里？

这里也打破了我的认知，原以为后藏都是那么荒凉，国界线是以最高点的山峰划界，就如珠穆朗玛峰一样。然而这里可是马拉雅山的南麓，也属于中国。

双向柏油公路，路面质量极佳，这盘山路就如漫卷的绸带，轻轻地铺在山间，车子轻盈地飘下去，犹如在山间滑翔。

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是印度洋吹来的暖湿气流，正是因为有了世界屋脊的遮挡，印度次大陆才有如此丰富水源。这就是为什么在那一片土地上，耕地面积不大，却能养活十几亿人口，他们还能够懒洋洋地生活，甚至有闲心冥思苦想研究哲学。而在山的这一侧，上千年过去了，生活也无法改善。

我想起那个故事，曾有人计划将喜马拉雅山脉轰开一个几十公里的口子，暖风吹入，荒漠的世界屋脊就能变成塞外江南。我觉得，这个梦想或许真的可行，代价就是山那边可就完了蛋。

面向尼泊尔、印度的喜马拉雅山的南麓很陡峭，就如一座参天的巨墙。山路就修筑在墙壁的裂缝中，盘旋许久，才到了半山腰的樟木镇。

镇子很小，一条盘山道绕两个弯弯，两边都是自建的四五层小楼，整个镇子找不到一块平地。这小镇也是光怪陆离的，藏人不多，有扛着大包的个头矮矮的夏尔巴人，就是每年送那些所谓的勇敢者上珠峰的脚夫们，开店的全是四川人，小小的出租车可以送人到口岸，几公里一百块不还价。狭窄的山路上挤满了印度塔塔牌卡车，都被打扮得花里胡哨。

到了海关广场，好家伙，一股子咖喱味，裹着纱丽的女人，黑皮肤的卷发壮汉，一地大包小包编织袋，你都搞不清这里是中国还是印度。

在我离开口岸的次年，尼泊尔爆发了8级强地震。听到消息后，除了想到在尼泊尔曾经走过的地方，更觉得心焦的是聂拉木。以我的预感，从县城到樟木口岸这条在陡峭山壁上修筑的公路和小镇，很可能会被彻底摧毁，救援将极为困难，汶川也没有这等地形地势。

聂拉木县城是什么模样？听说地震后，我就想到了一年前拍摄的这幅照片。县城很小，赶不上内陆一个普通的村镇，几十栋房子堆在一座石头山的半山腰，到处都是滚落的大小石块，下图这块石头有几百吨吧？人们还要在底下建房。为什么？因为没有平地，没有拓展的空间。我们生活在内陆的人可能无法理解，从横断山脉的汶川到青藏高原的日喀则、阿里，生存的条件就是如此残酷。

令人失望的是，国内对于那场大地震的报道不少，却绝口不提对西藏的影响，为此我曾专门写了一篇《尼泊尔地震——为同胞的呼吁》，希望人们更关心国人，虽然我知道呼吁也没有用。

后来听说，地震后交通断绝，只能将整个樟木镇全员撤离。什么是全员撤离？就是除了少量细软，家里什么都就不能要了。怎么撤离？爬上梦境仙境般的悬崖陡壁，翻越喜马拉雅山？那种情形，只能在灾难片中看到。

我想起那年在樟木镇，和一位修手机的四川老板聊天，他说自己的儿子读大学，放假朝着这边一路骑行，已过了拉萨。老板说因为西藏很多地方没有手机信号，一天也联系不上孩子一两次。老板说孩子走这一段很艰苦，但他的脸上透着骄傲的神情。地震后，老板的店铺货物一定是都没了，他人还好么？

我知道樟木口岸很难重建，却没想到需要这么多年，去年有新闻说通车了，然后又没了消息。

多少年过去，我总在怀念那段难忘的旅程，那不可思议的奇景，那无与伦比的险恶。

伊甸与荒漠，或许只有一墙之隔，天堂和地狱，就在刹那之间。

说明：

上图为聂拉木县城入口处，右下是中尼公路。

影像记忆之西藏纪实系列，风格有些走偏了，越写越长，越写越累，连轴转15篇，也该歇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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