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豆

半个月前，就看着菜摊上出现蚕豆的踪影。可常熟人会嗤笑一声：“外地蚕豆。”这声音里带着点不屑，带着点自傲，又带着点强忍住的嘴馋。因为这是一种考究，一定是要吃本地蚕豆才是顶好。

丫头就最爱吃蚕豆，每天走过菜摊，必然问一句：“是本地蚕豆么？”

菜摊也是熟识，老老实实回答：“不是，外地运来的。”

“哦”了一下，就恋恋不舍的去看别的菜。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终于忍不住，非要买点先尝尝不可。

回家炒了一大盘，每一粒都得吐皮，吃到一半说不要吃了，实在吃不动。

真是聊胜于无的心态。

据说蚕豆对新鲜的要求是最高的，早上采下来的中午吃，下午采的晚上吃。若是时间一久，早上采的放到晚上下锅，就已经少了甜的活力，这壳也硬了，肉也不酥了，吃到嘴里也不鲜了——所以才一定要本地蚕豆啊，外地蚕豆运过来都不知道要多久了。

等了又等，终于又到吃蚕豆的季节，喜欢吃的人顿顿都离不开，每顿一大碗，一直吃到落市。

做法也不繁复，只是简单的葱油炒就好。什么豆瓣酥，豆瓣汤，那都得差不多老得不能吃了，才剥了皮做豆瓣呢。这时候的蚕豆，壳是柔的肉是糯的，一丁点也舍不得放弃，更不能用咸菜那种浓味道来玷污。

说是简单，可味道的要求，却一点也不简单。常熟人的口味，必须是甜，不只甜一丁点，而是要狠狠的放糖下去，可盐也要啊，葱油的怎么能没有咸味？就是这么的在满口甜味里，透出哪一点咸来，就变成了无法抗拒的鲜。

中国菜的调味，不就是各种味道的调和么？这是最好的诠释。

烧起来，也有诀窍。据我奶奶告诉我，烧蚕豆切忌翻动，翻多了，就老了。所以烧蚕豆之前先要拿把勺子，里边放好了糖盐味精，葱爆香蚕豆下去，立刻把准备好的调料倒进去，稍微炒两下，加点水赶紧大火收汁就出锅，若是蚕豆的本质好，这时候真是嫩得能掐出水来。

若是蚕豆的本质差，那就等着跟丫头似的，满嘴嚼不动的蚕豆皮，好像吃盐水豆。

我爷爷是最爱吃盐水豆的，那时候在塔弄的职高念书，对过就是很著名的老奶奶炒货。放学时候给爷爷带盐水豆，别人都不可思议：你爷爷咬得动这个？

说起来也是挺奇怪的，有牙的人嚼着这个都累，我爷爷一口假牙，居然咬得嘎嘣嘎嘣的干脆。大概是因为喜欢吃吧，只因为喜欢，其他再多的反对理由也是无用。

就好像丫头喜欢吃蚕豆，就算知道这不是本地蚕豆，就算知道这蚕豆大概会老得咬不动，也义无反顾的买下来。

就好像我，只因为喜欢丫头，就算知道这蚕豆烧出来也是吃力不讨好，就算知道最后会惨淡收场，也义无反顾的烧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