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那天忘了写鬼故事,有人来问我。急冲冲的,我也来不及编,只能给他讲了个真事。
那是在我还很小时候经历的一件事,细细想来,好像有些吓人。
我的老家,住在山塘泾岸的一幢老宅子里,紧贴着一条叫草桥弄的小路,顺着草桥弄一直往南,过了报本街叫南市里。
现在好像都叫南市里了?很少再回去那边。
小路对面就是翁家花园綵衣堂。那时候綵衣堂还没有修缮,破破烂烂的,老人吓唬小孩时候会说:“你再不乖!再不乖翁家花园里的‘搓老’来抓你去!”
“搓老”就是土话“鬼”的意思。
有一天近黄昏,我和我弟弟——也就是蒸米,现在的米大师——在草桥弄的路边玩。当时我也才大概幼儿园大班或者刚念小学的光景,蒸米更是一个啥也不懂的小屁孩了。
具体玩什么我已经忘了,只记得偶然一个回头,就看见翁家花园高大围墙的阴影里,站着个老妇人。
当时日头西沉,也许是光线原因,我怎么也看不到阴影深处的墙壁,只觉得有些雾蒙蒙的在那里弥漫,竟好似一个无底的深渊,黑暗在其中蔓延出来,吞噬着路面,将一切都拖入阴影里。
老妇人穿着我从未见过的奇怪服装,后来回想起来,那不就是清代上衫下裙的女装吗?头上盘着花白的发髻,皱纹从眼角嘴角扩散开去,布满整个面部,耷拉着两个眼袋,用一种充满怨恨的眼神看着我们。
那种怨恨,如果是有质的话,大概能刺透所有的阻碍,直接刺到人的心里。即使是过了三四十年,我依旧能回忆起那种对视时候的惊悚,甚至半夜里成为噩梦,直到如今。
虽然小孩不是很懂,但依旧会被那种可怕的怨恨惊吓到,我和蒸米都呆住,蒸米甚至已经被吓得开始扁起嘴,皱起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了。
老妇人随着阴影的扩大而一步一步走近,我们吓得忘了逃走,只是愣在那里。她很快就来在我们身边,一把抓住蒸米就往阴影深处拖去。蒸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当然不会让弟弟这么被人抓走,死命拉着蒸米的手,衣衫,裤子,脚……能抓住什么就抓什么,拼命往回拉,但人小力气弱,怎么拼得过?眼见着没办法了,只能松开手,用最快的速度往家里跑,去叫我的亲婆,说有人要把弟弟抓走了。
亲婆听见有人要抢她的孙子,当然急得火烧火燎一样跟着我往外跑,可她还是缠过的小脚,再怎么着急,也就只能跑那么快了。
到草桥弄口一看,就见蒸米一个人静静的站在墙角影子里,也不哭也不闹,哪有什么老妇人!亲婆跑上去,抓着蒸米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恨不能翻出来看看里边情形,发现没啥不对,才问:“要抓你的那个老太婆呢?”
“在啊!”蒸米轻轻的这么回答。
我们也没听懂这句“在啊”到底是啥意思,也或者是根本没有在意吧。只要他人在,没啥损伤,当然就什么事也不要紧。亲婆拉着蒸米就往家里走,一边走一边唠叨着,不外乎“黑衣裳河南人偷小孩”,“以后不准再单独出来玩”之类。我跟在后头,突然蒸米回过头来瞪着我,那种眼神,充满了怨毒和愤恨,好像要把我剥皮抽筋的那种仇视,竟是和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老妇人一模一样。
虽然脸颊上还带着两行泪痕。
在以后的岁月里,我们之间也常常会发生这种情况:哪怕原本还在有说有笑,突然之间周围空气就会阴冷下来,而蒸米瞬间就沉默着,用这种每每都令我不寒而栗的眼神盯着我,一直盯着我,总要三五分钟,或者是有别人出现,他才恢复正常。
在他正常时候,我曾问过他,怎么会时不时就这样。他要么置若罔闻,要么瞬间就进入恐怖模式,把我吓个半死,以致我后来也放弃了探寻个究竟的努力。
许多许多年过去了,我从未将这件事告诉过其他人,包括父母。看这个故事的人中间,大概也有认识蒸米的人,不知道他,有没有也这样的盯着你们?
冷冷的,一直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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