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人咂么江南味儿——苏式面

作为北方人，我肯定对面食不含糊，更是深得我姥姥真传做得一碗老流氓都首肯的炸酱面。然而有一种面我比较发憷，就类似打卤面牛肉面之类的汤面。因为我饭量比较小，怕烫还吃得慢，每次吃面都有越吃越多的趋势。面条吸饱了汤涨起来，任凭我再怎么努力吃，最后大概还是看着那一碗剩在那边叹气。因为面条有这个特性，所以早年间缺吃少穿的时候，老北京请客吃面讲究要“锅挑儿”，就是刚煮出来还没泡涨的面条，那才实打实体现了请客的诚意。

 

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连面条带面汤全部吃完是在苏州的同德兴，那会儿老流氓已经了解到我就一口饭量，本也没指望我能吃多少。待我捧起碗来喝干了汤，放下碗抹嘴的时候才注意到老流氓坐在对面目瞪口呆地盯着我，他面前那碗居然还没吃完。我们俩在一起吃饭最大的乐趣与胶着点在于，口味非常相似又都馋得紧，但是每次一起分吃什么我都会在速度上输给他，以至于每次我都比他少吃到一些。我总是很气这一点又无可奈何，只能看着他一边剔牙一边嘲笑我，所以这一小碗面他比我吃得都慢是真的少见了。

 

其实那只是一碗红汤的大肉面，但就是生生攫住了我的味蕾。老流氓跟我讲南方的面大多是这种细细的机轧面，沸水里滚两滚就正合我们口味，讲究的地方不在面上而在汤里。（每每发现我在吃的口味和选择上跟他非常一致他就有一种莫名的快乐洋溢在脸上，比如牛排的熟成度啦，面条的软硬度啦，各种肉的肥瘦度啦这些。）肥肥的一大块带皮的猪肉炖得软烂而不散魂，肉皮糯糯的牙齿咬上去带一点胶质的粘滞感，但刚端上来还不急吃，肉要埋在面汤里温热了才化出油润的精髓。焦糖色的酱油汤清澈无渣，卧着一坨理得顺顺的面条，面汤飘着油花和嫩翠的大蒜叶。就这既简单又讲究的一碗，让我不经意间吃了个碗底朝天，让老流氓看了个超然忘面。

 

吃完面站起来的一瞬间才发觉不好，吃得太饱站都站不直了，赶紧拉着老流氓去苏州街上逛逛消消食。路过一家卖馒头的小店铺，江南很有趣，管带馅儿的也叫馒头，那真馒头叫什么呢？老流氓买了个白糖玫瑰馅的，热得烫手献宝一样捧给我尝，奈何我胃里连口水的地方都没有了，无福消受也。

 

在很久以前他跟我说过，自己是个极不爱讲我爱你的人，总老派地觉得将爱宣之于口有辱斯文一般，但是跟我在一起我却从来没觉得，尤其喝多点酒就缠着我念念叨叨什么“我可真他妈爱你”之类的，又呆又好笑。其实我这代人是不惮讲我爱你这句话的，所以也并没特别生出什么感动来，当然我从没敢跟他讲过这一点。然而有一天他突然跟我说，如果有什么好吃的我们都很爱，那他宁肯自己少吃一口让给我多吃一些。那一瞬间我感觉听到了最完美动人的情话，居然还是关于食物的，真个民以食为天吧，下次再分食什么我一定理直气壮地要求他让给我多吃一些！这么想着脑海里却隐约传来了一声“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