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刘城：当生活多了一位“父亲”

当生活多了一位“父亲”

——读《傅雷家书》、《曾国藩家书》

《傅雷家书》与《曾国藩家书》是目前比较广为人知的家书类书籍。辩证地看待书与作者，以“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宗旨，我们在收获颇丰的同时也能警惕自己。

对比来看我更认可《傅雷家书》。具体来说，我认为好在家庭氛围感、父母殷切感体现的更充足。或许是语境的原因，我虽然能十分真切地感受到曾国藩落笔的家书有着春风化雨绵绵不绝的拳拳之情，但却始终觉得少了几分“家”的味道，多了一丝客套的滋味。

当然，这可以理解为曾国藩先生说话的艺术、对待家人朋友的敬重，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罢了。

在具体进入《傅雷家书》前，我们不妨先来看看傅雷。

“孩子，我虐待了你，我永远对不起你，我永远补赎不了这个过错。”（1954）“我犯了很多重大的错误，对你和妈妈做了不少有亏良心的事。”（1954）傅雷脾气比较暴躁，曾在傅聪5岁那年莫名施暴他，以致留下永久性伤痕；在傅聪练琴时也非常严苛，动辄斥责、下手。不仅是暴躁，傅雷也有很强的控制欲。

在家书中，控制欲的压迫明显且频繁，在一些并非十分重要的事情上询问或者安排的事无巨细，就连读者读起来都有不适感——这样确实可以理解为父母的爱，但是傅聪已是成年人，很多事情有着自己的思考与安排；况且这种情况也并非一次两次，过多过细的爱有时候也容易成为一种负担，这种负担压在自己身上必定不好受，倘若就此卸下难免伤了心，进退为难的苦衷不知又能和谁提起呢？除了这些错事，傅雷还曾有多次出轨、偏心对待自己孩子的巨大错误。

综上种种，我们可以说傅雷绝对不是一位优秀的父亲与丈夫，但是不可否认他懂得反思懂得改错，并且在文学、美学、为人处世方面对傅聪确实有着一定的引导、启发和规范作用。

都说是非功过要交予后人来评判，可后人在许多事情上也不知全貌——所以我认为读书重要的是“读为己用”，文字本身作者所赋予的含义固然重要，可也要解读出自己需要的、对自己有益的东西——要借助文字唤醒自己缺失已久的东西，让迷路的优质内容装上回归的导航；要借助文字完善自己未曾拥有的东西，让面对世界的自己有更充足的底气；要借助文字摒弃自己破败腐朽的东西，让前进道路上的自己更加轻松，呼吸着更甜的空气。

说了这么多，如若再不介绍《傅雷家书》，怕是家书自己要急着哭诉生气哩！

 

“幸亏恩德来给我说说笑笑，还拿我打趣，逗我上当，解了不少寂寞。”（1954）初念此句便鼻头一酸，想到了自己和自己的父母。

走在成长的大路上，我与父母相处时间愈来愈少，有时难得好好坐在一起又会话不投机，不得不承认这其间的感情没有那么美好。但是年轻人生活相比丰富许多，不容易感受到也不容易理解到自己父母的寂寞——有时这寂寞就像一篇汪洋，而我们的问候与关注才是父母唯一的归舟。扬帆起归途兮，抚父母之多怆；望碧海涛涛之碎影兮，慰吾之多恸。

当傅聪精神消沉时，傅雷慰藉他“人一辈子都在高潮低潮中浮沉，唯有庸碌的人，生活才如死水一般；或者要有极高的修养，方能廓然无累，真正的解脱。只要高潮不过分使你紧张，低潮不过分使你颓废，就好了。太阳太强烈，会把五谷晒焦；雨水太猛，也会淹死庄稼。我们只求心理相当平衡，不至于受伤而已”。是啊，谁又没有自我否定的时刻呢，谁又没有失败这一长路上坚定不移的同伴呢？我们在肆意生长的路上求知欲极旺实践欲极强，可积累的学问与见识并不足以支撑自己的野心，来来回回总免不了苦闷甚至萌生放弃的念头。

这在我看来就有点像镜中花和水中月，远望时忘情欣赏，虽大有“亭亭玉立，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之感，内心却也忍不住向前靠去；不多时走近了些，恍然失落于这镜花水月竟是虚空一场之幻想，不免感叹“如梦泡影亦露亦电”，翩翩然离去只得捎上来时的不易；可是如果看开了这一方幻灭，便会醐醍灌顶：“执象而求，咫尺千里”，仅仅是对表象的追求未免南辕北辙。

毕竟人生这个程序会不停报错，不能被其磨灭来时的激情，对激情和热忱的追求才是永远的基调，也只有这样才有故事的亮色。

反思与自我批评在书中比比皆是，这可太难能可贵了！虽然之前说到傅雷犯过许多错误，但不可否认他在反思改错这方面也有一定的行动，在一定程度上也有正面反馈（但是不犯那样的错误才是应该做到的）。而且能将反思和马列主义结合到一起是个非常值得一读的点！

傅雷在家信中还提到了有关文化、中华民族以及它们中西方的对比。这一段对我的触动比较大，觉得收获了许多也思考了许多。贯穿古今和中外，统谈哲学佛学与文学，实在是不多见的文字；最后的调侃更有四两拨千斤之妙，赞不绝口！

 

《傅雷家书》是家书，是看得见父母深切挂念的家书，是看得见世事洞明皆学问的家书，是看得见人情练达皆文章的家书，是看得见自己的家书。

此行总觉快活短，回顾才知收获满。叹、叹、叹！

 

 

 

反思与自我批判部分相关原文：

“从一九五一年你回上海以后，几年之间我从你身上大大提高了自己，教育了自己。过去我在教育方面都是心肠好而手段不好，造成了多少大大小小的不愉快：现在你不但并未受到这不完全的教育的弊；而且我也从中训练得更了解青年，更能帮助青年。

......

批评与自我批评所以能成为有力的武器，也就在于它能培养冷静的科学头脑，对己、对人、对事，都一视同仁，做不偏不倚的检讨。而批评与自我批评最需要的是勇气，只要存着一丝一毫懦怯的心理，批评与自我批评便永远不能做得彻底。

......”

 

中华民族、文化论述部分相关原文：

“中华民族从古以来不追求自我扩张，从来不把人看做高于一切，在哲学文艺方面的表现都反映出人在自然界中与万物占着一个比例较为恰当的地位，而非绝对统治万物、奴役万物的主宰。

......

中华民族多数是性情中正和平、淡泊、朴实，比西方人容易满足。

......

我们的社会进步迟缓，资本主义制度发展若断若续，封建时代的经济基础始终存在，封建时代的道德观、人生观、宇宙观以及一切上层建筑，到近百年中还有很大势力，使我们的精神状态、思想情形不致如资本主义高度发展的国家的人那样混乱、复杂、病态；我们比起欧美人来一方面是落后，一方面也单纯，就是说更健全一些——从民族特性，传统思想，以及经济制度等等各个方面看，我们和西方人比较之下都有这个双重性。

五四以来，情形急转直下，西方文化的输入使我们的头脑受到极大的骚动，正如“帝国主义的资本主义”的侵入促成我们半封建半资本主义社会的崩溃一样。我们开始感染到近代西方人的烦恼，幸而时期不久，并且宗教影响在我们思想上并无重大作用（西方宗教只影响到买办阶级以及一部分比较落后地区的农民，而且也并不深刻），故虽有现代式的苦闷，并不太尖锐。我们还是有我们老一套的东方思想与东方哲学，作为批判西方文化的尺度。

......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文明的时候会那么文明，谈玄说理会那么隽永，野蛮的时候又同野兽毫无分别，甚至更残酷。奇怪的是这两个极端就表现在同一批人同一时代的人身上。两晋六朝多少野心家，想夺天下、称孤道寡的人，坐下来清谈竟是深通老庄与佛教哲学的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