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谢德俊：母亲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去年，89岁的母亲也带着对人世的眷念离开了我们，虽然，我们都过了而立之年，兄弟姐妹也都有了独立的家庭，但是，我们依然像天塌了一样，感觉今后永远的失去了依靠，失去了家庭的支撑。

此时才知道失去的不仅仅是妈，而是家的凝聚力。 

母亲出生于一个富贵人家，用现在的话叫做“大家闺秀”，上学是读的私塾，上下学都是轿子接送。我们时常笑她“穿越了人生，提前享受到了现代学生的待遇”。

也许是小时候受家庭的影响，母亲是个比较娇气的人，脾气也很大，所以，父亲这辈子都比较迁就她，在外人眼里就显得好像比较弱势，其实，家里的决策权都是父亲掌握。一直到老，母亲都没改变其性格，因此，我们做子女的即使成年了娶妻生子后也从来不敢和她“碰硬”，大部分时候都是顺着她的脾气来，实在过不去的事情，就只能选择“阳奉阴违”来忽悠了。

虽然脾气不好，但是，母亲待人很和善，心地很好，听母亲说，她小时候看到一个讨米的乞丐可怜，就把他接进家里住了一个多月，后来乞丐养得肥膘大耳，都不想走了。在我的记忆中，那时候虽然穷，但母亲积德行善也是尽其所能，一把米，一顿饭是常有的事。

还听母亲说，她出嫁时陪嫁很丰厚，但后来因几个舅舅上学，把她的金银细软全都变卖了供舅舅们读书，因母亲的付出，舅舅们在当时也算是读过书的人，也就造就了他们后来的事业。

在当时社会，母亲也算是“有才”的人，虽不能说琴棋书画样样都会，但是，也能“挑花绣朵”、“识文断字”，而且口才极佳，据母亲说在她做女儿时有收亲嫁女的就请她出去接亲或送亲，在那个年代收亲嫁女的仪式比现在丰富多彩，典型的就是到男女双方家里进门或出门都相互设置难题，比如对歌呀，说“四言八句”呀，要对赢，而且要押韵，还有的出谜语，总之你要对赢了才能进门或出门，母亲的角色就是应对，当然，有些实在对不出的男方或女方都会“放水”，这只不过是一种娱乐方式而已。

有一次，母亲被人请出送亲，在女方送亲的人要回家时，男方设置了很多障碍，母亲都一一应对而过，看到时间不早了，男方还在出题，没有放过的意思，搞得母亲一肚子的火了，对着男方的人说：“M主席，大将军，生的生产，斗的斗争，咋还蠢搞这些旧礼行”，掀开男方障碍就走，搞得男方一个个面面相觑，只能看着她们走。

我分析这大概是50年代，当时母亲很会借势，充分运用了当时的政治形势，搞得男方无话可说，这也说明母亲是多么的睿智。

因为母亲的针线活做得好，又乐于助人，一生中不知帮人做了多少双鞋，绣了多少花。那时候女儿出嫁要给婆家陪嫁鞋，有什么公婆鞋，叔子鞋，妹子鞋等等，总之，婆家有多少人就要做多少双，有夏天穿的单鞋，冬天穿的棉鞋，鞋做得多，做得好，这样女儿嫁到婆家才有面子。绣的门帘檐子，蚊帐檐子，枕头，婴儿帽不计其数，什么“鸳鸯戏水”，“寒梅吐芳”，“凤凰起舞”，“荷花出水”等等绣得栩栩如生。这不但要绣的功底好，还必须要会画，先画好图，再用各色丝线按图绣，真不真主要还要看配色，丝线的色配得好，绣出来的东西才跟真的一样，也好看。

可惜的是我的两个姐姐都没有继承到母亲的这门手艺，不得不说是个最大的遗憾。在那大集体的年代，白天要出工挣工分，这些活只能晚上或休息时间做，最主要的是全给人帮忙，没收过任何报酬，可见母亲的心胸是何等的豁达。

母亲的蒙学书籍读了很多，什么《女儿经》、《三字经》、《百家姓》、《曾广贤文》等等，老了还经常背给孙儿孙女听，可见真的是记入了脑海。令我最难忘的是教我们猜字谜，记得有两个字谜是这样的，“一对鸳鸯展翘飞，一只瘦来一只肥，一个月来三次，一年来一回”（谜底：八），“两笔弯弯一直钩，江河湖海任我游，文官提笔先用我，武官磨刀我出头”（谜底：水）。所以，我们从小就在母亲知识的海洋里学到了很多的东西，也学到了做人的道理。

因为出生娇贵，母亲不但很多事情都做不来，而且，身体也不好，因此吃了不少苦，在集体时，无论是田里还是地里的活都干不过人家，插秧、割稻为了不落下别人太多，就只能“笨鸟先飞”，别人休息时自己赶，尽量掉人家少一点，尽管如此还是赶不上人家。后来就只能干那些轻松但工分少的工种，比如晒谷呀，看牛呀这些活，到后来才逐渐磨练出来。

那时候我们兄弟姐妹多，每年都是“超支户”，家里很穷，一套衣服要穿若干年，补了又补，有时候衣服脏了就只能等我们睡后再洗，怕不干就烧火烘烤，第二天我们又可以穿干净的；吃了上顿没下顿是常事，母亲便四处借米，亲戚朋友，左邻右舍都借过，借到了才有吃的，母亲还有一本厚厚的帐簿，记着谁家几时借的米，谁家借了多少钱，这个帐本也是母亲的一本“恩情簿”，她也经常说给我们听，唠叨要我们记得别人的好，要知恩图报。

母亲这生最骄傲的是她的孙儿孙女，孙儿孙女也确实给她争气，同时也成了她经常对人炫耀的资本：“我的五个孙儿孙女中，除一个还在读小学外，另四个都考上了大学，而且孙女还是研究生”，试想一个家庭考出四个大学生、研究生，那份骄傲，那份自豪也确实让人羡慕不已。

去年，儿子顺利的考上大学，而他奶奶也正好看到了他的成功，年底离我们而去，我想她去的很安详，应该也很欣慰，没有留下遗憾，相信她是带着微笑去天堂给先她而去的父亲报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