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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再见了,我们的赤峰煤矿!

引子

滴,滴,滴......

我翻阅手机,看到茂华姐发给我《已经消失了的洞市》。

这篇文章,在无数洞市人的朋友圈转载,我当然看过。周继志、刘鲜日的名字也早就听闻。读着朴实的文字,曾经的、熟悉的、消失的都似乎回到了眼前。

“觅子,‘消失了的洞市群’里有人呼吁,赤峰煤矿应该有人好好写写。你写‘已经消失了的赤峰煤矿’,似乎是比较合适的人选哦!”茂华姐在电话的那头即广州,对在顺德的我隔空喊话。

“我不写!我们不同,洞市是你们的故土,那里是你们的根,一个人对故乡的依恋是有说不完的话的。可是赤峰煤矿的孩子,都来自五湖四海,我们是没有根的,那里只是承载了我的童年!”我脱口而出。

“而且,我根本不熟悉它,我对它的记忆就停留在六年级,此后上学、工作、结婚......便离它渐行渐远了。煤矿的人,很多我都叫不出名字,我们只知道对方是赤峰煤矿的,或许他知道我是卢师傅家的幺丫头,占师傅家的三妹子,但是不一定叫得出我的名字。这和一个村子不同,村子里的人,谁家谁谁谁,有时候似乎连别人的娘家都弄得清清楚楚。出来工作以后,我们即使知道对方是赤峰煤矿的子弟,但是来自哪个家庭,除非问我们的父母,才知道。”我继续说。

茂华姐温柔地轰炸我,用赏识法,激将法,启发法......

我以“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想“理智”地拒绝她。

我真的不想写?还是我写不出?

但是,我又不应该写点什么吗?

我为什么会为此辗转一个晚上?

记忆拉得悠长......

1

“赤峰煤矿的孩子是不用读书的,他们长大以后可以接班,会有工作,会穿皮鞋,会吃碗儿糕。你们其余的同学不努力,就只能回家摸泥巴果儿,穿草鞋,吃粗黑的麦子粑粑。还是认认真真读书吧!”赤峰煤矿的孩子,一定很熟悉这句话,那时候听起来,那么的不顺耳,但是现在回忆起来,却是老师满满的恨铁不成钢。

那时候,赤峰煤矿没有自己的子弟学校,煤矿工人的子弟都是在昌家小学、申家小学,洞市中学、澧县七中、澧县八中读书(我的大姐阿兰读的就是八中,二姐和我读的是洞市中学)。不过,那个“工人老大哥”的年代,作为赤峰煤矿的子女和当地的乡民的孩子在一个班上读书,似乎颇有优越感。

首先是衣着,工人们发了工资领回家,老婆孩子还是可以穿得漂亮点;而且煤矿有自己的班车,每天跑澧县城关的,基本上,那些女人们,县城流行什么,煤矿里的女人们就穿什么......

然后是吃,每到夏天,工人们都会发冰棒票,远近乡里的都知道,赤峰冰棒好吃,别人用糖精,我们的用白糖;别人用生水,我们的用冷开水;里面还有浓浓的奶味,据说是放了货真价实的牛奶......

年底了,总会发上一箱桔子、一箱苹果、几十斤鱼什么的,福利待遇是真的好!还有大食堂、小食堂、工区食堂、小吃部......

食堂的饭点是按照三班倒的工人来的,所以除了一日三餐,还有宵夜,那是为深夜下班的工人们准备的啊!钵钵儿饭、各种鸡鱼鸭肉、各种小吃面点:馒头、肉包子、糖包子、花卷、油条、肉丝粉......应有尽有。

而在我的记忆中,还有印象最深的就是“半边户”。那时候吃国家粮和农村户口是一条分水岭。关键问题是,我们虽然跟着爸爸在煤矿住着,但是我们一家五口,除了爸爸是国家粮,妈妈和我们三姐妹都是农村户口,所以,我们是“半边户”。作为“半边户”呢?双职工的待遇我们是没有的,有时候学校说煤矿没有给建设费,好了这时候,我们又不是农村粮了,我们也会被赶回来,那时候多么渴望一个国家粮的户口啊!只要不在上学的时候赶回来都好啊!

也或许,这一直是我的心理阴影,是不是也是我一直想离开煤矿的原因呢?

2

其实,我也应该很感激,在煤矿长大的岁月。

八几年的时候,几个工区就已经有了彩电,是彩电哦!不仅仅是电视哦!那时候就轮着去各个工区去看,先去堰垭工区,然后去机修工区。冬天大大的火炉烧着,煤矿嘛!反正煤多,不要钱。夏天,电风扇呼啦啦地转着,周围农村的那些儿子嘎、丫头也会挤过来,在这里,我看了很多电视剧,如《霍元甲》《再向虎山行》《星星知我心》《渴望》——好多好多电视剧,每天必追!

煤矿还有一座电影院,上面写着“赤峰影院”,小孩子没有超过一米四看电影是不要钱,所以只要有电影,就早早地洗了澡,去看电影,长大了、超高了怎么办呢?没关系,找一个熟人,他去看电影,可以“带”你进去,这样也不用钱。就凭这,幼时的我吸收了很多的影视文化,再后来,中央六台播出一些旧片子的时候,我会发现,咦!这部我看过,那一部我也看过。

作者父亲(前排右二)提供的旧照片

影院的顶楼是图书馆。平常没有电影的时候,就可以上去看书,外面是阅览室,很多杂志,什么《故事会》《电影》《笑话》《参考消息》《啄木鸟》《黄河》......每期的《故事会》,我必追!也是后来长大了,学中文的时候我才知道,像王安忆啊,王蒙啊,很多近现代的文学家的作品,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看的,虽然那时候也不可能全看懂!

影院的地下一层呢,是娱乐室。工人们可以来这里下下棋,打打桌球,这里的棋类也很多,有象棋、跳跳棋、围棋,对了,还有麻将!我最感兴趣的是跳跳棋,也曾经连续战胜过几个对手呢!

到年终开总结会的时候,我们又挤到影院凑热闹。首先是书记发言,然后是矿长发言,然后是各个工区主任发言,然后是表彰先进工作者,发奖状、奖牌——这也是很荣耀的事情,是哦!你想,礼堂是敞开着的!所有的人都可以进去,而且那个年代,没有手机、没有电视,大家去看看热闹也好啊!在大家的羡慕中领回奖牌!我就曾在爸爸的箱子里面翻出一个。后面只要我回家,只要爸爸和我唠叨往事的时候,还忍不住教育我一番:要认真工作,你看,我什么什么时候,也是先进工作者!

元旦的时候,各个工区,还进行汇演,有机修车间的、堰垭工区的、牡丹工区的、机关的——我还记得廖辉的小姨唱的《洪湖水浪打浪》,那一开嗓子啊,我的天!后来我就从来没有听到过那么好听的!要是在现今这个年代,说不定,参加几场比赛以后,就是歌星了呢。还有张老师,说话很温和的,很有才,总是能排很多的小品。煤矿里,还有很多毕业分配的大学生,他们都受到过高等教育,还有很多的文艺爱好者,还有很多的能工巧匠——我在这种氛围下,就这么长大了!

3

说说我记忆中的煤矿工人吧!

现在只要那个煤矿出了事情,就好像出了大事。但是,我小时候,那煤矿出事,是常事!什么瓦斯爆炸啦!什么塌方啦!煤矿工人就是用性命换钱!今天活着从煤井里出来了,今天这一天就赚到了。

那些从煤井出来的工人,穿着套鞋、班衣,戴着安全帽,浑身都是黑的,只能看到那两只还在转动的眼珠子,“哐哐”,他们大踏步地迈着步子,大声地说着话。

小时候,听大人说,有次瓦斯爆炸,煤矿炸死了几个工人,眼珠子、胳膊、腿,到处飞着。还有一次煤矿塌方了,也打死了几个人,我经过那间追悼室,从屋子往里望,约摸看到一个“人”平躺在那里,看得清楚的只有一对新的白底黑面的布鞋,我急忙连跑带跳地跑回家去,好久都不敢在那个附近玩耍。

4

《已经消失了的洞市》中,对赤峰煤矿的印象,不是还提到了“拉喂”吗?那个下面,可是我们的乐园,煤矿的孩子,还是很多的,而且又没有农活,我们已写完作业,就玩啊!“搞慢慢饭七”,就是过家家,“喂”的下面,我们摆满了小瓦片,这是我们的舞台,我们自编自演,一折腾就是一个下午。

吃完饭,我们就凑到球场,好大的灯光球场啊!有时候有篮球比赛,球场上小伙子们神气地打着篮球,旁边围满了看球的,我发现姑娘特别多!我们几个小孩子就凑到一起跑步、打羽毛球,然后就一家一家的去邀伴来玩,直到大家看看时间发现不早了,赶紧散伙。

那时候,我还特别羡慕别人“走人家”(走亲戚),回“嘎嘎”(外婆)家,或者去姨娘家、舅舅家。可是煤矿的很多工人,都是来自三湘四水,哪里有亲戚走啊。比如我的父母就来自桃江,桃江老乡在煤矿就只有五户,我们过年的时候,就像亲人一样拜年,有时候我们还会一起过年,但这还是不能满足我对亲情的那种渴望,我估计我爸爸妈妈也是这样的。


妈妈是裁缝,但是手艺好,十里八方的都是她的粉丝,都亲切地称她为占师傅。

我一直很奇怪,以我现在的眼光,和她对我买衣服的审美的培养,也很一般,为什么那么多人就那么喜欢她做的衣服呢?

我妈说,她一般给周围那些农民伯婶家们做的衣服有两个特点,第一个是大,干农活的尽量大一点,活动方便;小孩子呢,大一点可以多穿两年,补一补也可以老大穿了老二老三接着穿。

第二个特点是,尽量省布,比如用多余的边角料拼一条短裤,接一个袖套,在那个年代,这样的裁缝,多让人喜欢啊!

茂华姐回忆说她们家做衣服,改衣服都只找我妈,尤其是碎花棉布做的娃娃衣儿,我妈做的很好穿(相当于现在无袖圆领的女短衫)。

所以,爸爸妈妈和周围的乡亲们关系很好,他们有一点土产的好吃的,都要给占师傅送点来。

我们也尽情地享受这些关爱,比如,我二姐阿芳叫茂华姐的爹爹叫“干爹”,在洞市中学读书的时候还在干爹家住过一段;我们管陈位满叫“叔叔”,管王林的妈妈叫“呀呀”(姑姑)。我还跟马叔叔去他们家住了一晚,他们家住在老深山,山顶上,四周都是竹林,马叔叔会打猎,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听到了斑鸠的叫声,我还和马井发(马叔叔的儿子)在林子里荡了一天的秋千,第二天,马叔叔还要马井发两兄弟送我回家,还顺便给我们家送了两个大南瓜。

多年以后,我和老公说起这种客居的感觉,老公说,我们的孩子,又会像你那时候一样,在佛山这个城市我们也是异乡人,也是没有根的,也没有亲戚走。可是,当我们每年要回湖南老家看年迈的父母的时候,儿子对我说,妈妈,今后你老了,我在哪里,你和爸爸就在哪里,我喜欢顺德,这里就是我的家。


我还想,是不是我爸爸当年的那种感觉更是强烈一些呢?
那个现在已经八十岁了的赤峰煤矿的老工人,退休后,他不愿意住在赤峰煤矿在澧县城关镇的安置房里,也不愿意和儿女们一起在另一个城市里生活,硬是修了三间平房,紧靠着卢氏一大群兄弟侄儿们,执意回到了生他的故土——桃花江,因为那里埋葬着他的父母祖先,那里还有他的亲兄弟姐妹。

5

前年的有一天,我和老公回了洞市,老马邀我和老公去桐溪山庄,我们从甘溪回洞市的时候,经过赤峰煤矿,我请求老公,把车开慢点,让我仔细看看这个地方。

可是,以前脑海中的那些鲜亮的地方怎么都变得那么黯淡了呢?

我不能想象以前那栋合作社,上面还开过宾馆了的,如今怎么那么萎缩了?

山边的那栋静谧的干部家属楼,怎么那么破旧了呢?以前可是住地磅旁边小矮屋整天吸灰的我们可望不可即的地方啊!

咦,琳琅满目的小卖部呢?怎么只剩残瓦断垣了呢?机修车间呢?煤矿出煤的地方呢?那灯光球场,那大食堂呢......

以前我觉得那么大的地方,怎么现在变得那么小呢?看着那萧索冷寂的旧址,很难承受这样的景况:始于大跃进热潮中开掘出来的繁华,一个远离县城40多公里的故事多多的山中“小城”,60年后却重新归寂于昌家峪繁密的山林中......

接到茂华姐的电话,想和八百多公里外的爸爸聊天,聊聊赤峰煤矿,也和他聊起茂华姐邀我写文章这件事,老头子固执地说:“这个题目不好,怎么会消失了呢?时代是不断进步的,用‘消失’这个词不好!”

作者为广东省佛山市顺德区大良西山小学清晖校区教师

书韵闲话推送洞市系列原创文章如下:

周继志:已经消失的洞市

陈峰:继志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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