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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子房洞记(修改稿)

游子房洞记(修改稿)

(2007-08-29 19:4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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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历史

 

    郢年十五,随父过陕西留坝,境有紫柏山,传为汉留侯之辟谷处。《史记·留侯世家》言侯“愿弃人间世,欲从赤松子游耳”,云即斯地也。功成不居,还卧烟峦,后人兴慕,于山中建留侯祠以祀。时秋霖正急,冒雨以登,先肃遗像于享殿,复循磴道而登峰,徘徊于草亭,驻步于书楼。倚楼而眺,山之七十二洞,莫不烟横云倚,霭迷雨封,不知何洞栖迟赤松、高卧留侯?诵昔人“秦关空蔓草,紫柏亦荒烟”之句,不禁悲慨而系之。

    后读泰山志乘,云岱阴之扶山,有子房洞与子房庵,皆为张良遁迹谷栖之所。方知吾岱宗之云谷,亦尝留汉相之仙躅也。亟思一往拜瞻其胜。岁丁亥七月某日,虽油云待雨,而游兴难遏,遂约继生师并泰山教育中心姜君海潮、王君其勇同车往访焉。车循泰历之驰道,上牛山口,已湿云欲合;过青阳台,则急雨随车。又经秦皇行在之址,便觉万峦浓青积翠,尽随雨脚泼洒于车窗间,心目皆为一爽。

过青阳台南三十里,雨足渐息,乃见一山巀嶭,亘若连城,人呼为“铜壁”,即志乘所云“扶山”也。向居人询子房洞,云在山之中峰,有磴道可登。初入山口,一乔樾立道而迎客,视之为黄楝也,树围可合抱,密叶伟干,洵为奇观。乡老传为留侯之手植,若是,亦侯之甘棠也。树下流泉两眼,奔涌不竭,积为池沼,澄碧泓然,志乘名之曰“双虎泉”,有民国记碑在焉。

   沿道拾级而行,路约半里,有殿庑三楹,悬篆额曰“子房庙”,中奉留侯道装之像。前有广庭,立清嘉庆、光绪之重修碑记。其一石云:“庙不知创自何年,经前明嘉隆,国朝康乾,相继重修。”知殿虽新葺,而由来旧矣。拜谒甫毕,方欲摹录石文,忽丰隆震震,繁声大点,顷刻而至,亟与其勇避于庙檐之下,李姜二公则栖于西邻之孝慈堂之中。四山浓阴如墨,檐下瀑练披拂,倚楹对坐,大有蒋捷“听雨僧檐下,两鬓星星也”之况。

   移时雨脚稍止,亟结伴再登,行渐深而山渐幽,岚气四合,蓊翳满袖。石阶八折九回,阶下荆柯离离,岩上翠柏毵毵,酸枣缀实时现于丛莽中。凡历二百六十阶,乃见青崖苍壁间一洞谽岈,即张良隐身处也。洞口南向,料石砌就券门,其上嵌石额曰:“汉留侯子房隐仙洞”,光绪间蒙古松年之所书。其旁又有一碣,题曰“子房东隐仙洞”,则明隆庆时道人所勒石。入其洞,先睹一室穹窿,其高约五米,宽亦近之,迎面为巨形之石龛,额书“汉留侯祠”四隶字。作留侯跨神龟像,祀于其中。斯地传留侯跨神龟而升仙,洞外有龟窟,即神龟蜕骨处,故设像如是。按之碑记,昔奉祀凡三,为留侯、黄石、尹宗,清范坰诗所谓“扶山东畔子房宫,肖像犹存伴石公”是也。今则单祀子房矣。石龛之西又有岩洞,窥之甚黑,深邃殆不可穷。按乾隆《历城县志》云:“洞深数里,下有地河,好奇者每探之,闻水声潺潺,则不敢渡矣。”传其中又有仙人之室及石鼓、石锣之迹,因未携火具,遂禁足而不入。

   洞内探幽方回,而洞口雨帘又织,倚壁趺坐,乃觉邃谷冷气,飒然而至,令人肌骨悚悚,几似暮秋时,不知人间暑意未销也。

   少顷,风定雨霁而山光澄明,出洞寻观旧迹,《县志》所称斯洞“外为三清,峻阁凌空”者,今已尽化丘墟。惟明崇祯间《子房洞创建楼阁帝像记》及清代数方碑石尚存,皆记羽流焚修建祀之事。西北行,渐近山椒,有凉亭翼然,可以倚观。时云散烟销,槛外群峰,隐约霄际。居其东者为柏崖,玉水一线洸漾明灭;居其南为胡场顶,传子房葬衣冠处,遥见绰楔红柱,点缀苍崖。四围层峦,俯仰揖拱,其态各殊,而不能尽辨其名目。读明人碑记,云:“前有泰山作翠案,后有豹突喷龙球,左有仙迹点缀,右有灵岩翊芳。切近山色,若八仙岭、仙台山拱立环向;杨家台、交锋顶班行列峙。青龙涌双泉,白虎俯象魏。山清水秀,诚招贤英地,遐迩奇观!”可谓善摹其胜矣。此穹壤之灵秀,惟子房能首发其奇,恩仇报尽,追慕赤松,云游千峰,辟谷岩穴,若泰岱子房一洞,秦岭紫柏一山,皆使世外之幽境,成名岳之紫府。昔贤咏留侯“斯人出没幻如龙”,深信然也。

   然予以为子房初隐于斯洞也,绝非效巢由之高卧,实乃抱豫让之孤怀。何也?盖秦之初并天下,侯奋执铁椎,日夜以求报韩之仇,破嬴之胆。而当斯之际,黄石藏修于济北谷城,娄敬栖身于岱西莲台,则泰山密岭深谷,实为反秦豪杰麕集之所在也。子房远诣泰山,当亦思于此能结壮士如仓海君者,共襄殄灭暴秦之业。复次秦皇封岱告成,取阴道而下,其所行之道与驻跸之宫,即在仙台岭下,与洞相距甚迩。子房潜迹于斯穴,或有密觇其鸾舆行列,再策博浪狙击之谋者,斯诚亦未可知也。当日子房心事,予揣之如上,是耶非耶,几欲起山灵而问之。而山灵无语,惟大块噫气,传响如诉,若遥答予之浩问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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