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突然有好几个人向我打听Holder（何道明）的联系方法，有的想采访他，有的想请他讲课。 Holder是美国人，但在中国工作长达20年之久，不仅中文讲得很好，还娶了中国太太。他是一个全能型校长，通晓中、英、西、法、意5种语言；同时修读三个专业：东亚研究，教育，音乐；持有四个教育教学和教育管理证书。更传奇的是，他与深中原校长王铮过从甚密，在深中、北大附中和香港弘立书院等著名学校工作过。 我在朋友圈分享了Holder的一些情况后，一位深中毕业生半开玩笑引用当年他的一句“经典名言”：“不要和我说你爸爸认识市长，没有用，跟我说你爸爸是市长才有用。”想象一下，Holder的课堂应该是妙趣横生的。 进一步了解后，更为惊叹的是Holder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认知，对中国当下教育的深入剖析和独立见解。一名外国人，在中国工作了20年，“培养”（他不太喜欢“培养”这个词，说是被动的。最好改为主动的词，如发展、成长之类）了大量优秀学生，但他竟说自己反对以出国为目的的“国际部”，他反对中国的学校随意引进国外课程，他还反对中国学生太早远离母语…… 而最让我印象深刻的一段话，是Holder给我举的一个例子：是不是很多带小孩的家长，看到乞丐的时候会说，你如果不好好努力，以后就像他这样？有多少家长会说：你要好好努力，等你成功了，可以帮助他？我们要发展的，就是有大爱、有道德，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世界的人。 以下是日前给Holder做的一个对话，有助于大家进一步了解这个有意思的美国人。编者按
【我们的教育改革，不是只能为了那些出国的孩子，还要为那些决定留在中国发展孩子。】 问：近年来“国际学校”、“国际部”盛行，但厚德书院却定位为一所普通高中，还取了一个很有传统味道的名字。为什么？ 答：其实我是比较反对“国际部”、“国际学校”的概念的。我在深中工作6年后，到香港弘立书院当校长。北大附中要挖我去，说要办一个国际部，最初被我拒绝了，后来他们说这不是一个专门培养出国学生的国际部，他们希望在这里做课程改革，惠及所有学生，我才答应过去，担任副校长并创办了道尔顿学院。 我觉得如果仅仅是帮助孩子出国，对我来说就没什么挑战，意义也不大。 问：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看法？ 答：去年中国出国留学的学生是五十多万，但中国一个年龄段的学生，就有三千万。一边是五十多万，一边是三千万，你说哪个工作更符合我的教育理想？ 我有20年中国教育的经验，我熟悉中国教育，也想为改善中国教育做些事情。我的夫人是北京人，我的孩子是半个中国人，中国给了我很多机会，我觉得应该做些事情。 而且我也认为，中国可以办很好的教育，应该出更多的人才，世界六分之一的人从这个国家来的。所以我们的教育改革，不是只能为了那些出国的孩子，还要为那些决定留在中国发展孩子。 问：所以厚德书院的学生，不仅有出国这条道路，也会走高考这条路。 答：是的。我们不会放弃高考之路，学生可以出国，也可以高考，拥有多重选择的机会。 其实看看现在中国孩子出国的一些数据，还是挺吓人。有数据说，四分之一上美国常春藤大学的中国学生退学，去年有八千多个在美国留学的中国孩子被开除。这说明并不是每个孩子都适合出去。而一旦进入国际学校、国际部，你就没有退路了，而事实上，很多孩子是到了高二、高三才发现，自己并不适合出国。 我对此一直有不同的态度，所以当时我们在深中做国际体系，就一定要保证学生参加会考，有高中毕业证书，还可以参加高考。事实上，在08年经济危机的时候，很多孩子最后发现无法出国，但他们参加高考，也都能够顺利升学。 【不是说引进几个国外的课程进来，聘请几个外教来上课，就是国际化了。】 问：厚德书院的学生有多重选择，那是否意味着学校有不同的课程系统？ 答：我们不会直接引进AP、A-LEVEL，不做国际文凭。这些年来我在其他学校做的都是校本课程。 我们都知道，国际部、国际课程，是最近几年才热起来的，但中国学生出国留学，却不是最近几年的事。这些年我培养了很多学生进入世界名校，但没有一所国外名校的招生官会跟学生说，你必须有AP、A-LEVEL、IB才能申请。因为他们来中国，招的是中国学生。你有这些文凭，他们不排斥，但这些并不是必要条件。 所以我们坚持将中国的课程国际化，研发自己的校本课程。一方面我们用中国的教材，一方面也按照当地的政策，补充很多教学材料。所有课程都是按照国家标准来开设的，有学生要出国，我们给他们配套选修课和外教就行了。 问：听您这么说，可能有些家长反而会担心，厚德书院的“国际味”会不会不够？ 答：不是说引进几个国外的课程进来，聘请几个外教来上课，就是国际化了。你靠其他国家的课程拿个好成绩，那是美国的成就、英国的成就、欧洲的成就，不是中国教育的成就。事实上，中国完全可以办国际一流的教育。中国的课程标准没有问题，中考、高考也没有问题，存在问题的只是上课的模式，包括怎么教孩子做研究、做论文，怎么认识学习，怎么使用书籍，等等。 问：那么，厚德书院的校本课程、校本教学将是怎样的？ 答：首先，我们上课的学生不超过25人。针对性的分层教学，则是八到十二三人。学生太多我没办法照顾到位。我们也不给老师安排固定的讲台，不把投影仪放在固定的位置，就是要让老师、学生可以随时根据需要互动。 我们没有固定的班级，和当年的深中一样，实行走课制，没有班主任，而采用导师制。在厚德书院，每一个学生都会有三个导师。除课程和生活导师之外，还配备升学与职业导师、研究性学习导师。 为每个孩子提供定制教育，这就是我们的优势。因为每一个孩子都有各自的个性，我们真的可以考虑到每一个孩子的需要。我们会按照他的个性和需要，给他制定三年的具体培养计划。目前只有极少数的学校能做到这点，这是我们独特的定制化课程体系。 【为什么不给中教和外教同样的待遇呢？】 问：这意味着厚德书院的师生比要非常高。 答：现在我们的师生比是1：8左右，我们还会一直坚持下去。你看任何国家的好学校，师生比例都是比较高的。因为你必须真正以学生为中心，以“辅导”为主。我们是学校，不是培训机构，但其实有些培训机构的优点是可以借鉴的，那就是有针对性的辅导。 问：厚德书院中教和外教的比例是多少？如何确保招聘到优秀的教师？ 答：我们的外教大约占四分之一，中教占四分之三。我会确保中教和外教获得同等待遇。一开始可能会略有差异，但将来是要拉平的。基本来说，在一般学校，中教老师的工资只是外教的三分之一左右。何必呢？我们聘请的很多中国老师，也有海外归来的本科生、硕士生，外教只是比他们多了一个英语作为母语而已。为什么不给他们同样的待遇呢？ 我们的老师，包括我们的升学辅导，必须是非常专业的人。我不会招聘一个应届毕业生然后立刻让他上岗。我至少要用一年的时间来培训他。如果说，老师的工作是育人，教育学生，那么管理层的职责就是育老师，培训老师。 我招聘教师的时候，不会考虑他是否有很好的背景，是不是名师或来自名牌学校。首先他必须赞同我的办学理念，赞同厚德书院的“五育四德”，可以超越高考。我们做的是育人的工作，必须面对高考，但更要考虑高考后第二天，孩子怎么发展。如果我招进来特级老师，但他不赞同我的理念，我也没办法改变他，那就是个问题。 【我是很奇怪的“洋鬼子”，我高考、中考都做过。】 问：高考的竞争还是很激烈的，与普通公办高中相比，你们搞高考的竞争力在哪里？ 答：我在深中的时候，也在高三啊。我是很奇怪的“洋鬼子”，我高考、中考都做过。所以考试的要求我还是比较清楚的。你必须面对应试的存在，但不要把它变成负担，而要当做挑战，该做的工作还是可以做的。 比如我们在北大附中，有大课加小课的模式。大的应考策略，很多知识点的传授，放在大课。但每天下午都有针对性的小组学习。 在厚德书院，我们从高一就开始提供定制教育，分析每个孩子的优势在哪里，然后是小班化、分层次教学，个别辅导，改变学习的模式。三年的时间足够了，我对此有信心。 问：您在中国工作20年，基本都是跟名校打交道，从北大附中到深中。但这一次厚德书院成立，并没有和名校合作，没有所谓的“品牌背书”，为什么？ 答：没错，我确实有名校的资源优势。但我比较反对“名校办民校”。如果你有一个很响亮的牌子，却在挂羊头卖狗肉，那也没用。所以厚德书院没有特意跟哪所名校合作办学，但因为我在深中工作的时间比较长，有一些人脉，我们学校的党委书记，是原来深中的党委书记刘卓鸣。我的另一位副校长，也是第二实验学校刚刚退休的一名副校长。 【“德”字少一横，是要让学生“用心看世界”，不要有障碍】 答：为什么我不办完全西式的国际部、国际学校，因为无论如何你是中国人啊。如果你最后一次用你的母语上学，是在初三。你的口语可以发展，但你的汉语文字水平停留在初三。以后你的竞争力咋办？所以我经常跟家长说，你的孩子来的时候是个中国人，走的时候也是个中国人。包括在北大附中，我一直要求要开足中文课程，一直到高三还是必须学的。 作为厚德书院的校长，我必须负责任。即使一个孩子要出国，我也不会让他放弃他的根。如果要放弃，那就让他转学吧。这里首先是一所中国学校。那些对学校的要求，这里都会达到，可能只是方式上稍微不一样。比如说学雷锋，我会让学生去寻找“21世纪的雷锋”。 问：能否解释下厚德书院的“五育四德”？ 答：厚德书院的办学理念，我们总结为“五育四德”。你先看这个“德”字，中间是没有一横的。这不是错别字，古代就是这么写的。一个心，一个目，我想让学生“用心看世界”，何必把一个障碍放在中间？还有，这个德字由不同颜色组成，学生可以找到自己喜欢的颜色，有自己的定位。即便找不到，也没问题，我还给你留一个空间，就是德字这一横，你可以自己画进去，用你自己喜欢的方式。 “五育”是当年蔡元培提出来的：德、智、美、体、群，我们会围绕“五育”来构建我们的课程体系。“四德”：孝、仁、信、和，则是厚德书院对厚德人的要求。 五育四德的目标是大爱，有大爱才能为世界的发展作贡献。我们不仅要考虑自己，更要考虑他人，考虑环境。尤其是深圳这样的移民城市，竞争那么激烈，大家都很忙碌，都很累，但我们竞争的是什么呢？有钱任性吗？不是的，还是要回到德，回到仁。 我给你讲个例子，是不是有很多带小孩的家长，看到乞丐的时候会说，你如果不好好努力，以后就像他这样？有多少家长会说：你要好好努力，等你成功了，可以帮助他？我们要培养的，就是有大爱、有道德，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世界的人。
问：厚德书院另一大特色，是对中华传统文化的重视和传承。无论是学校名称，还是办学理念，都充分体现这一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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