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文学是人学，作品的关键是语言，开言动语遣词造句不是无病呻吟就是空洞口号，能有什么感染力？大凡一件作品得以流传，首先是文学语言感人。走胡地随胡礼，在什么山唱什么歌，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如果随心所欲胡乱涂鸦多半遭遇失败。
我跟农民学说话，常常想起老家的方言土语，它们是那样生动形象，下意识地用到文章里。农民说话有时听不懂，不知道说些什么，若是写出来才恍然大悟，感到方言了不起，农民说话了不起。
比如，“邂逅”一词意为“不期而遇”。它的含义是彼此之间没有任何约定，一切都在意料之外。说了，好多人听不懂，写出来有些人也看不懂甚至不认识字。只有少数人明白，也懂那个意思。在我们老家，弟兄几人娶了媳妇，媳妇之间的关系称之为“邂逅”，她们确实是“不期而遇”，哪一个事先商定过才走在一起？不期而遇成了“邂逅”，相互之间关系变了，亲情也随之升华了。这种称呼简单、准确、传神，形象地说明那些女性互相之间的关系。
“黑将来”，也是我们老家的方言土语，老少都这样讲。从个字面看“夜间将要来到”，可不是“黑将来”啦？，“黑将来”，就是大家通常说的“傍晚”，它们是同一个意思。
我以为，这话很好懂，谁听了都明白。方言土语是那样准确，那样传神，说晚上来临是“黑将来”，名副其实太形象了。
“泼烦”这个词说得人很多，“泼”是动词，就是必要的行动。“烦”就是“麻烦”的意思，“泼烦”的程度要严重一些。在贾平凹的作品里多次出现过，意思就是特别“麻烦”。他是陕西商洛人，秦岭一带以南，可见讲这话的地方蔓延得很宽。时间是一副良药，可以冲淡一切，淘汰一切，“泼烦”一词家乡人早就不说了。
发烧、头痛、咳嗽、鼻塞、身体酸困，有了这些症状说明感冒了。小时候，我们不知道感冒是什么玩意，都说有了此病甚为“难过”。身体有病了还不算“难过”吗？那时缺医少药，治疗办法就是放放十指血，拔拔火罐，出出大汗，病就奇迹般地好了。现在不说“难过”了，老的不说，小的更不说，早被“感冒”取代了。
类似这些方言土语涉及面较宽，陕北、晋北、冀北、内蒙古中部、甘肃西部的老一辈人都这么讲。回去老家，跻身在方言土语的环境中，两三天就跟上别人说成一样的话了。
我在农村长大，成人以后正儿八经地当过农民，21岁在城市工作。可以说农村的方言土语，城市的大众普通话都懂，不仅会说还能互相沟通，堪称一个“双料子”角色。
假如要进行文学创作的话，不懂那里的语言和风土人情，很难写出那里的文章。例如，胡万春写工业题材的作品得心应手非常感人，看了催人向上。还是这个人，创作的农业题材的作品却是寡淡无味不忍卒读。原因是作者没有体验农村生活，太不了解农民了。
在大城市工作生活的作家柳青与老伴一起住在陕西渭南农村，成功创作了农业合作化时期的长篇小说《创业史》。
浩然住在京郊农村多年，然后有了长篇巨制《艳阳天》，整整影响了一代人。
至于赵树理的《小二黑结婚》《三里湾》就更不用说了，都是农村风土人情和农民生活的情景再现。
那些坐在办公室就能写出鸿篇巨制，就能编出几十集电视剧，能力太大了，万万不可小觑他们。我们也看到，好多急就章作品各领风骚三五周，往往昙花一现博得一时眼球，哪里会有生命力呢？
在农村，生动形象的岂止只有方言土语？农业农村农民的故事，那么丰富引人，那么生动传神。我跟上农民学习语言，还不时做一些笔记，以后经常拿出来翻一翻看一看。特别是文学创作的时候，看语言笔记颇有帮助，容易进入那个氛围，真是一辈子受益匪浅。
就是后来进入城市置身于工厂生产，每天同车、钳、铣、刨各式机床以及零部件组装打交道，也不忘农业农村农民。每年都要与他们接触好长时间，用心学习他们的语言。农村生活的长期积累，在笔者创作新农村长篇小说的时候，厚积薄发派上了用场。当我坐在电脑前，只用4个月时间就在键盘上敲打出一部长篇拙著。
文学创作需要生活基础，胡编乱造很难做到真实耐看。反映农村而又不懂乡村语言，哪会写出引人入胜爱不释手的农业文学啊。2022年10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