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卧🐯湾】李进章｜我的京剧情缘●戏如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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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虎湾藏龙卧虎，群英会聚贤群英！

说起我对戏剧的爱好，还得说是童年的时候就埋下了种子。

我自幼就好热闹，听书、看戏、赶集、逛庙会，样样都喜欢。尤其是爱看戏，着迷呀！瞧着戏台上那些浓妆艳抹、衣衫靓丽、且唱且舞的演员，那个羡慕劲儿就甭提了，心里头暗自想到：俺什么时候也能像他们一样，在戏台上亮一亮相，吼上那么一嗓子，那该多过瘾啊！听说那个村子来了戏班，非得黏上爹娘带我去看不可。正应了那首童谣：

拉大锯，

扯大锯，

姥姥家，

唱大戏。

接闺女，

请女婿，

小外孙子也要去……

今儿搭棚，

明儿挂彩，

牛肉包子往上摆，

不吃不吃吃二百。

离我姥姥家前刘兴庄村不到五里地，有个油子村，是乡政府所在地，每年农历四月十五举办庙会。在起庙的前几天，姥姥就打发俺舅舅来家接我们了，在他们村小住上一两天，庙会便开始了。

在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的庙会上，小商小贩特别多，卖布的，卖针头线脑的，卖各式各样小吃的，应有尽有。我最喜欢吃的是牛肉馅的肉包子，咬一口，顺嘴流油。最喜欢看的是“西洋景”，在一个像旧式照相机模样的大柜子上，有一个跟望远镜似的镜头，脸贴上去，一只眼睛眯缝着，另一只眼睛睁大了，往里头观瞧。随着卖艺人那拖着长腔听不懂的哼唱，镜头里边各式各样的人物、花鸟鱼虫、狮子老虎便活灵活现地动弹起来，真是百看不厌。我尤其喜欢一种叫“蹦蹦薄”的小玩意儿，那是一种用玻璃吹起来的大长嘴圆肚子的器皿。肚子里边盛的是各种颜色的可以喝的甜水儿，好看又好喝。喝完了里边的甜水，还能当件营生来玩，因此孩子们都很喜欢它。只不过，这小玩意儿特别薄，极容易碎，稍不小心碰着了，它就破碎了。因此，得了个“蹦蹦薄”的雅号。现在，这种东西早已经绝迹了，即便有的话，也不会惹现在的孩子们喜欢了。

庙会上，最叫我放不下的还是看戏。开戏前，先是打通，等到那三通锣鼓响过，大幕徐徐拉开，演员登场了，我便瞪大了眼睛往台上瞅，看看那个女名角儿来了没有。那个女名角儿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只知道她的艺名叫“哑巴姬”。“哑巴姬”本来就长得特别漂亮，再化上妆，涂上粉，扮上戏，真好似九天仙女下凡尘一般，大人和小孩多半是冲她来的。正因为太惹人喜爱了，她男人唯恐她有朝一日飞走喽，说什么也不让她唱戏了，但是又阻止不了。后来她男人听信了巫医的话，偷偷地将耳屎放在她喝水的杯子里。据说，她喝了这杯水以后，那甜美的嗓音便变得有些沙哑了。尽管如此，喜欢她的观众不仅没有少，反而比从前更多了起来。当然，这仅仅是一种传说，根本就不可能有这么档子事。不过，“哑巴姬”倒是有点儿和著名评书大师单田芳相似：都是沙哑嗓，都那么招人喜欢。

如果说小时候迷恋戏剧，是贪图热闹，那么长大了以后，喜欢戏剧，特别是喜欢京剧，则完全是时代造成的。

我与京剧结缘，始于“文化大革命     期间，所以我在后来的诗中写道：“习戏非偶然，时代造化功。”

“文革”期间，八个样板戏的大旗在神州大地猎猎飘扬，文艺舞台可谓“一花独放，百花凋零”。为了普及样板戏，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开播了教唱京剧现代戏节目，时间大概在中午 12 点左右。那时候，吃大锅饭，农民的生活非常贫困，肚子都填不饱，收音机也成了奢侈品。记得我三舅家有一台小收音机，叫作矿石收音机，那在他们村里还是蝎子粑粑——独（毒）一份哩。幸运的是，我家前邻居，也就是我干娘刘大坦家，有一台台式的晶体管收音机，是在唐山工作的小璞姐姐给干娘买的，它可是当时全村仅有的一台最奢华的收音机。每天中午，快到教唱样板戏节目之前，我便带着纸和笔来到干娘家，拧开收音机等着。教唱一开始，我便凝神静气，一边听，一边哼着学，生怕漏掉一句唱词，连饭都顾不上吃了。这时，干娘会把自家的饭盛到碗里，悄悄地放到我面前。我一本正经地对干娘说：“可不能边吃边学呀，人家说，那样会把学到的东西都吃到肚子里去哩！”瞧我一脸认真的样子，干娘嘻嘻地笑了，说：“行呀，你好好跟着学吧，我把饭给你在锅里放着。”那时候，教唱京剧唱段的老师都是样板戏里的主角，像我学习的《沙家浜》中的经典唱段《祖国的好山河寸土不让》《盼望着胜利归来的侦察员》《听对岸响数枪声震芦荡》，都是剧中饰演郭建光的谭元寿先生亲自教唱的！教者卖力，学者专心，日久天长，我跟着谭先生学了好几首名段。后来，我又听着收音机里播放的样板戏，模仿着学会了一些唱段，特别是《沙家浜》《红灯记》《智取威虎山》这三出戏，不管是主角、配角，也不管是老生、青衣、老旦、花脸的唱段，我都能记住唱词，还会哼唱。其他几出戏中，一些主角演员的主要唱段，我也都听会、学会了。

1970 年 7 月 ，我从两洼高中毕业后，回到了村子，到生产队参加劳动。正在这时候，我听到一个小道消息，说是衡水地区京剧团正在各县招收学员，马上就要到安平来啦。小道消息传得久了，有的会成为现实，有的则会成为“假新闻”，更有甚者会成为“妖言惑众”。所以对于小道消息，不要太当一回事，更不要在没有弄明白消息的来源或者真伪之前，跟在别人的屁股后边去传播，否则，会给自己或者他人带来不良的后果。

“苍天不负有心人”，小道消息终于成为现实，为了培养青年演员，衡水地区（现为衡水市）京剧团来安平县招考学员了。那时，我已错过了学戏的最佳年龄，但是仍符合报考条件，我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在大队革委会开了一封介绍信，直奔县文化馆大礼堂考场。那次的主考官是衡水京剧团团长九江先生，一个红遍衡水南北西东的名角儿。考试分为自选和必唱两部分，在自选部分，我选唱了自己最拿手的、跟着谭先生学会的《沙家浜》选段《祖国的好山河寸土不让》。余音未了，场下传来一片喝彩之声。必唱部分，是《红灯记》选段《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也是我比较拿手的段子，心中暗自高兴。唱完之后，九江团长问我：“小伙子，会翻跟头吗？”我连忙说：“不会。” 就见他面带遗憾地摇摇头。

考试休息时，九江先生主动来到我身边，问我是哪个村的，我告诉了他。他说：“你认识李树庄吗？”我说：“那是我叔伯哥哥。”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说：“你们李家出名角啊！”听得我一头雾水。 当时，树庄哥在石家庄市京剧团当武生演员，1978 年我考上河北财经学院，有一次到家里去看树庄哥，无意中提起当年衡水京剧团招考学员的事，方才知道，九江先生与树庄哥是同门师兄弟。看在师兄的面子上，将其堂弟招致麾下，可以说是举手之劳之事，但九江先生没有这样做，他坚持原则，坚持录取标准，不开口子，封住后门，足见九江先生的品德高尚，也可以看出当时的社会风气还是比较正的。因为不会翻跟头，我落选了，一个迟来的京剧之梦就这样破碎了。

当演员唱京剧的梦是碎了，但学唱京剧的心气还在，因为它已经深深地根植于我心里了。无论是在学校文艺宣传队，还是在所在单位的文艺联欢会上，我都会应邀为喜欢京剧的观众唱上一两首京剧选段。

京剧界有句流传甚广的话，说是演唱京剧有三重境界，分别是：吼戏、唱戏和说戏。当一个人喜欢京剧，却未入门时，因为唱不准京剧的板眼，唱不出京剧的韵味，发出来的是吼叫之声，这是第一个层次；当得遇名师指点，抑或是入了科班，渐渐摸准了京剧的规律和演唱技巧，这时候才能说是唱戏，这是第二个层次；第三个层次，也就是京剧的最高境界，叫做说戏。这就好比高山之巅、大河之源，一般演员根本就达不到这一境界，即使演了一辈子戏，有的演员也难以如愿。只有那些京剧大师、身怀绝技的京剧名角，才称得上是在说戏。他们将戏中的人物、故事情节，用肢体语言，像讲述故事一样向观众娓娓道来，这就是说戏。

我虽然通过业余时间，学习了几十年京剧，也断不了唱上几段，乃至演出过一些剧目的选场，但是，由于始终没有经过专业老师指导，我演唱时不是摸不准板眼，唱“走板”，就是“荒腔”，而且演唱的时候不会“换气”、“偷气”。所以，至今仍然停留在业余水平，也就是唱戏的第一个阶段，只不过是在吼戏而已。

说起来，有一件事情让我觉得挺后悔。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酷爱现代京剧，可以说是如痴如醉，但对传统京剧却讳莫如深，或许是受“文化大革命”批判京剧是歌颂“帝王将相”、“才子佳人”，是“封资修”，是一株“大毒草”的影响太深，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来，抑或是没有接触过传统京剧，未曾尝到甜头。几十年来，我对传统京剧是“一不看，二不听，三不学”，一门心思只喜欢唱现代京剧。

我真正喜欢上传统京剧，源自于 2010 年国庆节期间，在省人大机关欢度国庆文艺演出活动结束时，省人大秘书长走上舞台，与演员们握手、合影，他握着我的手说：“老李，下次演出，希望听你唱一段传统戏。”我说：“我不会传统戏。”他说：“那怎么行呢？传统戏是咱们的国粹精华，希望你抓紧学习，争取下次演出时来一段传统戏。”打那以后，我在网上跟着耿其昌老师学了《击鼓骂曹》中的《听他言吓得我心惊胆怕》一段，觉得确实好听，而且感觉不像唱样板戏那样吃力，这是什么原因呢？后来，我在电视里听谭元寿先生介绍，当年为了突出英雄人物的高大形象，人为把样板戏的唱腔都给拔高了，所以听起来高亢洪亮，他现在年事已高，唱不了工正调了。听了谭元寿先生一番言论，我这才如梦方醒，怪不得在演唱样板戏选段时，觉得非常吃力，需要降一个调才能唱呢。而唱传统京剧，唱起来感觉很舒服，也不用降调，而且拖腔好听，韵味十足。自此，我迷上了传统京剧。在最近几年时间里，我已经学会了二十多段不同流派的老生唱段。

会唱京剧，让我在学校和单位小有名气，但我的发妻、家人和亲朋好友，却一直不知道我有这么一个爱好和特长。竟其原因：一是他们从未看过我的演出；二是我在家里一直都是以听磁带、听 MP3 为主，暗地里跟着学，而没有开口唱过；三是他们都以为我性格内向，在家少言寡语，绝对不会有这方面的特长。所以，我爱人与我结婚四十多年，竟然不知道我能演节目、会唱京剧哩。2010年，单位组织春节文艺联欢会，我第一次走进录音棚，录下了一段黄梅戏选段，一段京剧选段，录音师给刻了一张 CD 光盘。我拿回家来一放，老伴说什么也不相信是我演唱的。她问我道：“你真会唱戏？”“什么时候学的？”“我怎么不知道？”一连串的发问，让我哭笑不得。若不是录了音，我老伴还不知哪年哪月才能知道我会唱京剧呢！春节期间，侄子、外甥们来拜年，听了我演唱的京剧录音，一个个惊呼“想不到”、“没想到”。后来，在家人的鼓励和支持下，我再次走进录音棚，录制了两盘京剧 CD 专辑。一盘是《京剧老生唱段选粹》，以演唱现代京剧为主；另一盘是《老生流派唱腔选段》，选唱了谭（鑫培）、余（叔岩）、言（菊朋）、马（连良）、麒（周信芳）、奚（啸伯）、杨（宝森）、李（少春）八大老生流派的经典唱段。据说，老生应当有十大流派，因高（庆奎）派唱腔调门太高，难以胜任，而唐（韵生）派又鲜有流传，所以这两派的唱段只好空缺了。

如今，我学京剧已有四十余载，感觉学戏、唱戏、录戏的艰辛有如人生，遂写下小诗一首，记述自己与戏剧的情缘和心路历程，愿与戏迷票友诸君共勉：

戏剧与人生咏赞

（一）

人生如大戏，

缤纷似落英。

一曲万籁寂，

三通金鼓鸣。

金声传义理，

银弦诉衷情。

世间多少事，

都付演绎中。

（二）

习戏非偶然，

时代造化功。

挚爱终无悔，

浩歌待月明。

梨园花锦簇，

票友有令名。

钧天奏雅乐，

盛世鸣和声。

（三）

唱念情绵绵，

丝竹意融融。

艺海云路遥，

高歌踏浪行。

明知征途险，

风雨擎红灯。

万般皆一理，

戏亦如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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