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卧🐯湾】吴冠中：一个“负”字见丹心●马达读人物之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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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     编   审：马    达

顾            问：姜自申

法  律  咨 询：李进章

主            编：傅群雄

特约评论员：李庆国

美  术 设 计：安殿堂

在中国诸多的画家中，我尤其喜欢已故国画大师吴冠中的画，那显现在宣纸上的圈圈点点,只是寥寥几笔，就会让你产生无穷无尽的想象力；挥洒自如、跃然纸上的那一条条刚劲、锋利的线条，把自然界的万物都演绎得充满诗情画意。江南的房舍、垂挂的秋叶、地上刚刚冒出的新芽，就在似像非像间映入眼帘，激荡心中，令人心旷神怡、回味无穷。

每当我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就愿意静静地捧起这位大师的画册，一页一页地欣赏他的每一幅画作，脑海里想象着画家作画时的心境，霎时一切喧嚣似乎都远离我而去，仿佛置身于大师用墨黑、浓灰、浅绛妙笔渲染出的水墨画情调的山水之中了。

有很长时间，我弄不明白吴冠中大师为什么把他的“生平自述”定名为《我负丹青》？是大师可贵的自谦，还是要抒发他的抱负？带着这样的疑问，我仔细拜读他的生平，认真欣赏他的每一幅画作，千百次从心底叩问那颗令我万分景仰的远去的魂灵。我隐约感到，一个“负”字，必定如同他不朽画作中的每一个笔画、点墨那样，是深思熟虑、精雕细刻得来的，是从他的心底里自然流淌出来的。

“负”字中彰显着担当和责任。大师的童年是十分清苦的，没有玩具，是靠玩着拾一块儿石头投进池塘，看那水波一圈圈扩散开去的游戏长大的。望子成龙的父亲砸锅卖铁供他上小学、初中，后如愿考入无锡师范，随着“志气”、“欲望”的“膨胀”，又跨行考入省立工业职业学校的电机科。正在立志“工业救国”且“出路有保障”之时，一次偶然参观杭州艺术专科学校的经历，改变了吴冠中的人生足迹。他在那里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国画和雕塑，“遭到异样世界的强烈冲击，也许就像婴儿睁眼初见的光景”（吴冠中语，下同）。他“开始面对美，美有如此魅力，她轻易就击中了一颗年轻的心。”他不顾父亲的竭力反对，从此，“拜倒在她的脚下，一头扑向这神异的美之宇宙……”为了追求绘画艺术，他在战乱的年代，跟随学校在杭州、诸暨、江西、长沙、常德、沅陵、昆明、呈贡、重庆、南京、上海等地辗转，直到后来又漂洋过海，到巴黎求学，颠簸流离，受尽磨难。他信奉外国导师关于“艺术是一种疯狂的感情事业”的教诲，无论经历怎样的劫难，都难以阻止他对艺术的追求和陶醉。当他的艺术有了自己的风格、小有成就之后，他不顾外国导师的挽留，毅然决定回到自己的祖国，因为他认为“艺术的事业在祖国”，他听到了“新生的祖国在召唤”！尽管迎接他的却是一系列对艺术颇具冲击力的政治运动，是无休止的指责、批判、诬陷，甚至被归入“靠边站一类”。但却一直改变不了他对美的向往，对艺术的孜孜以求—“在封闭中我探索只属于自己的路，这三四十年啊，像埋在土里，倒正是我土生土长的大好年华”（吴冠中语）。他的经历，使我想到这样一句话：平庸的人都是随波逐流，成功的人总是独辟蹊径。在人生的关键阶段，只要选定了奋斗目标，就要把自己向往的事业当作一种担当、一种责任，就要热爱、投入，充满激情，义无反顾，坚持不懈。尤其要学会在夹缝中生存，在逆境中奋起。须知风雨过后才能见彩虹。罗曼.罗兰说：“生活中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我赞美这样的人生。

“负”字中蕴藏着探索和创新。吴冠中的艺术之根深深扎进民族文化的土壤。为了艺术的生命，他始终勇于探索，大胆创新，敢于走前人没有走过的路，在由人物画改为风景画之后，他作出了步入“歧途”的抉择，决定走“偏僻的孤独之路”，寻求“通向艺术伊甸园的羊肠小道”，开始了他34年背着笨重的油画箱走江湖的艰苦生涯，经常被偏僻乡村的老太太们误认为是修雨伞或购鸡蛋的。在农村，他用老乡家的粪筐做画架，筐里装着颜料什物，背着到处写生，被学生戏称为“粪筐画家”，作品风格被戏称为“粪筐画派”。一周七天，他用前六天构思，用周日一天作画。他从天天看惯了的、极其平凡的村前村后去寻找新颖的素材。每天都蹲在瓜地里，仔细观察冬瓜开花的情景，观看毛茸茸的小冬瓜的样子；在藤线交错、瓜叶缠绕的海洋里，摸索形式美的规律和生命的脉络。以至老乡以为他是丢了手表之类贵重的东西，要凑上前来帮助一起寻找。就是在这样的境遇中，他探索油画的民族化、水墨画的现代化，创造出别具一格、独具一格的绘画艺术中的“混血儿”、“杂交品种”。他的这一经历，应了一句论写作的箴言：字不流畅看燕舞，文未达意观花开。艺术本质上是一致的。自然就是美。朴素最伟大。古为今用、洋为中用，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善于推陈出新，永远是艺术的生命力所在。知晓了吴冠中这样的创作历史，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他的作品具象能够给人以那样的美感，竟有着那样的震撼力和冲击力，一点一划之间都充满无限生机，简直是鬼斧神工，出神入化，举世无双。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人们都在自然界里生存，但又有多少人能像吴冠中那样静心去观察世态万象呢？又有多少人能够像他那样用心去体味事物发展的蛛丝马迹呢？大师之所以成为大师，就在于他对世间的一切始终保持着的鲜活的感觉，在于他积极向上、不懈追求的精神，其中必定浸透了牺牲的血雨和奋斗的汗水。

“负”字中体现着谦逊和进取。在我们眼里，吴冠中是久负盛名的绘画大师，“负”乃“享有”之谓也。可在吴冠中的字典里，“负”多有“亏欠”之意。概因为他对绘画这门艺术爱得太深的缘故。在他的眼里，宇宙间万物皆是美的，自然界的野景是美的，矗立着的建筑物是美的，江南的大宅是美的，北方的农舍是美的，甚至残荷败叶也是美的。在他眼里，塞尚、梵高、马蒂斯、毕加索，林风眠、吴大羽、潘天寿、刘开渠，这些中外美术大师永远值得尊敬和崇拜；老师、同学的成就令人羡慕、嫉妒和痛哭；农村的大娘、大伯们懂得美，喜欢让他们观赏和评议自己的画作。他主张画家要靠作品说话：“凡视觉不能感人的，语言绝改变不了画面，绘画本身就是语言，形式的语言。”在他笔下，有着涉猎不完的写生对象和景物，有着抒发不尽的情感和语言，惟其如此，才使得他画到老、学到老，创新到老，艺术之树常青。

我为我们的国家能够产生像吴冠中这样的大师而感自豪和骄傲。

他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他的每一幅画作里，他用“负”这一特有的语言走进我们的心田。

 

2012.5.5于丰台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