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出殡的头天晚上,我的几位战友来了,领头儿的是当年的牛参谋,他现在在人事局当副局长,当年他是在军务科副科长的职务上转业的。按他的话说是把部队给炒了。吊完孝,牛局长埋怨我:“秀才,为什么不通知我们一声儿?走了老人,战友们来送殡是理所当然的事儿。”那口气,跟当年当军务参谋和副科长的时候,没什么两样。他一再表示,出殡的时候通知大伙儿都来。我一再说:“求求你们了,一个也不要来,谁来谁就是成心害我,我今天把话说到家了。你们来了,咱们的战友关系,也就了断了。”
牛局长说:“你要不让我们来,那我们的战友关系,可就真断了。”
我没再说什么,送战友们出了院,临分手的时候,一再叮嘱牛局长,出殡那天,谁也不要来了。还有,不要再扩大范围了。
牛局长未置可否。二弟也出来送,牛局长瞅了二弟一眼,道:“好好劝劝你哥,别太假马列了。”说完,带着人上车走了。
我回来的时候,手机响了,我一看,是团长的号,他问我老人怎么样了?我说,已经去世了。他说,团里派人去一趟吧。我撒谎说,已经出完殡了,不要来人了。团长安慰我节哀顺变,然后,把电话挂了。
我放下手机,见大弟也跑到没人的地方打手机,据我猜测,还是在勾人。
二弟过来偷偷对我说:“大哥,明天,我看咱得来个斗智斗勇了。不然,都让我二哥给晾了。”
我说:“哥们儿弟兄,有那么严重吗?”
二弟说:“绝对有。”接着他对着我的耳朵出了一个斗智斗勇的点子。听了之后,我有些担心。二弟说:“没你的事儿,我让爹跟管事儿的说。”二弟说完出去了一会儿,很快回来了,跟我说,爹同意了。
快吃中午饭的时候,送殡的都来了。有两支队伍最耀武扬威,一支是舅率领的娘家人,八八六十四,不含主家陪客的,就得安排八桌。看来这亲戚真是走到头儿了,吃一顿赚一顿。另一支队伍就是大弟的狐朋狗友,有百十来人,拉了一拖拉机的花圈,还有黑布帐子(老家一带丧葬礼品)。这些东两,在街上摆了半里地长。吹鼓手们提前酒足饭饱,各就各位,老调开始重弹,吸引了一大帮看热闹的人。娘的棺材用画有各种美丽图案的蓬布罩着,纸糊的童男童女们面无表情地戳在棺材前头,这些硬件设施早超过了“中办”的规格。
老家一带办丧事有孝子“看饭”的礼节。孝子贤孙们在吹鼓手的引导下,手持丧棒到前来送殡的客桌上看客人吃饭。进门二话不说先叩头,人家让走才能走。一路上,二弟一再提醒我:大哥,慢,再慢,踩着点儿走。我知道这是二弟的阴谋之一。等我们完成“看饭”任务才磨蹭着吃饭。这工夫,都快一点了。不一会儿,管事儿的招呼,准备出殡。
娘的棺材在大街上就位,看热闹的人紧贴墙根儿站满大街。我们孝男孝女跪在棺材前面低头大哭。管事儿的开始大喊:“行大礼了!”
按序列首先行大礼的是舅率领的娘家人。棺材前,摆上了他们献给娘的供品。他们叩完头,在管事儿的指挥下,我们一一还礼。娘家人多,大礼的行进速度很慢。接下来是我的姑家、姨家、姨姥姥家、姑奶奶家以及其他亲戚们行大礼。亲戚们行完,该是朋友们了,具体地说,就是大弟的狐朋狗友们了。我见大弟抬起头来开始朝行大礼的方向张望。也就在这个时候,管事儿的大喝一声:“起棺!”大弟的狐朋狗友们有些骚乱,有的甚至提抗议。但这时娘的棺材已经被壮劳力们吆喝着抬了起来,并在吹鼓手的引导下,向着墓地运行。
行大礼是客人最露脸的一个环节,因为向死者敬献什么供品,要当众展示,这可以说是出殡过程中的一个高潮。供品中有摆食品的,有摆水果的,也有直接摆钱的。大弟的狐朋狗友们都是摆的钱,本来想显示一下自己的哥们儿义气与经济实力,结果因为二弟“取消朋友行大礼,提前起棺”的坏点子,把他们展示的权利给剥夺了。这使大弟的那些狐朋狗友们很伤面子。真正够哥们儿的,心里骂儿句,把钱放下走人了。不够哥们儿的,干脆把钱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