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大队部的院落,逢春望见不大的院落里黑压压地坐满了清一色的青壮年,个个表情严肃,双目圆睁,用凶狠的眼光瞪着逢春。本来就忐忑不安的逢春更有些发毛了,脖子直往大衣领子里缩。显然不是因为天冷的缘故。全然没有了远道来的新姑爷的风采。
“各位乡亲们好!”逢春故作镇定地打起招呼,就想拿出老丈人临出门给装上的烟和糖块……可又感到气氛有些不对劲儿。便顺着志强的引领,站到院子中间的空地上。只听革委会主任正财冷冷地问了一声:“你姓什么?”
“嘿嘿,对不起,我初来乍到,也不知按咱家的辈份,该称呼您大叔还是大哥呢?我姓严,就是毛主席说的严肃活泼的严……”逢春两只手不自然地搓着衣角说。
“啪!”站在逢春跟前的憨秃上去就给了逢春一记耳光:“你他娘地装什么混蛋?什么大叔、大哥,快叫陈主任!”
“是,是,陈主任好!”逢春捂着半边脸,强作笑颜:“啊,主任,大家千万别误会,别误会啊,我一个外乡人,一家三代贫雇农,老家山东,爷爷辈儿上闯的关东,一直在林场当工人,从未办过什么对不住人的坏事儿……”
“嗖!”一根长长的柳条子隔着几排人抽了过来,逢春不黑不白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道血印,耳畔又响起一个声音:“他娘的,打得就是你这个外乡人!”
“流氓,你没办过坏事儿,怎么跑这么远来勾引良家民女!”
“打死他,可恶的人贩子!说说你这次回来是不是又要带走俺村的闺女?”
“严骗子,快交代你是怎么欺骗大妮跟你跑到东北‘哑巴里’去的?”
一时间,大队部院子里唾星飞舞,棍棒横行,巴掌乱响,叫声、骂声、喊声乱成一片。
约莫过了半小时光景,院子里人都散去了。只剩下逢春和去黑子爷家请他的那个红卫兵志强。望着瘫倒在地、惊恐万状的新女婿,志强附在他的耳边悄声说道:“大姐夫,你别介意,这些人都30大几了,都还没娶上媳妇儿……”
逢春这才缓过神儿来,睁开泪眼,朦胧中看到院墙上红底黄字写着“最高指示”: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逢春儿,逢春儿,我的儿哟!”外边,黑子奶奶跌跌撞撞来找他的乘龙快婿了。
从那以后,东北的女婿们有许多年没有到我们那个小村里回门儿的。
2017.6.11于北京永定路知行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