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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卧虎湾】马誉炜:岗大爷●《赋闲随笔》之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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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故去20多年了。岗大爷,就是套儿哥他爹,一个身怀多种技艺的地地道道的农民。
岗大爷家祖上是村里开粉坊的,就是做生产和销售粉条的生意。靠着这一招,在过去相当长的时期,家里的日子比较富足。因此土改时,岗大爷家定了一个上中农的成分,再往前跨一步,就是地主富农了。
解放后,个人开的粉坊就关门歇业了。岗大爷一度谈“粉”色变,因为这粉坊差一点让他成为贫下中农的对立面。没有了粉坊,吃惯了粉条的乡亲们感觉很不方便,于是村里就鼓动岗大爷重操旧业,帮助生产队上开粉坊。开始,岗大爷说嘛也不干,他怕再给他调高那成分。队长说,现在开粉坊与过去开粉坊不一样,那是为私,这是为公,让你干你就干吧!岗大爷这才操持着又拾起了老本行。
岗大爷制作粉条的技术堪称精湛,尤其是他站在锅台上,往锅里漏粉条的动作姿势,看着那真是过瘾,如瀑布,又像天女散花。待粉条成型后,晒晾,打包,储存,一系列的动作,都是那么熟练、老道。岗大爷做出的粉条,不仅本村的人爱吃,三里五村的百姓都爱吃。用今天商品市场的观点,如果扩大经营,挂上个“苏堂老粉坊”商标,搞不好与“龙口粉丝”有一拼。乡亲们连玉米轴、花生皮、地瓜秧、榆树皮、槐花都吃光了,哪有原料供岗大爷来做粉条呢!
更让岗大爷一家揪心的是,他的二小子,也就是套儿哥的大弟弟迅儿因饥饿而死。岗大娘,一个白白胖胖的、脸上有少许麻窝的家庭妇女,从那时开始,精神受到很大刺激,家庭气氛也变得糟糕起来。我小时候,几乎每天早上都听到岗大娘高声骂岗大爷的声音:“人家都能得吃不了,你能得不够吃的!你这样的男人,活着陷世啊!……”现在想起来,那时农村夫妻闹气,多是由于穷引起的。
度过三年困难时期,小村的生产队里先后又开起了豆腐坊、榨油坊,岗大爷都是技术骨干。他用盐卤点的豆腐,离老远就闻到香味扑鼻。这么多年过去,在我印象里,豆腐的味道也没有超过岗大爷做的豆腐好的。榨油坊那油的质量也好,那时,我们总爱凑到油坊去看岗大爷榨油,他看到一帮孩子围上来,就把那豆饼拿出一块来,切开分给我们一人一块,大家啃着豆饼,便嗷嗷叫着跑出去玩了。后来,计划经济对小村里种植品种限制的多了起来,要求粮食“一年过黄河,两年过长江”,片面追求主要粮食产量,生产队种的豆子越来越少了,豆腐坊、油坊也就开不下去了。我敢说,倘若有现在这样的好政策,岗大爷那做粉条、豆腐、榨油的技术,哪一手露一下,都是可以发财的。
小村的生产队开橡胶厂那几年,岗大爷负责厂子里的机械维修嘛的。只要轧胶机发出异样的动静,岗大爷就知道是哪个部件出了毛病。这一点,连生产厂家的工程师都对岗大爷佩服得五体投地。
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前几年,岗大娘患上了鼻癌,那是我第一次听说世界上还有鼻癌这种病。岗大娘拿到诊断书,脸儿更白了,一时缓不过神儿来,但最终也没有到医院住院做手术,挺了不长时间就去世了。每天早上起来,小村里再也没有一个高高的、尖尖的声音骂岗大爷了。
要说嘛东西经历得时间长了,习惯成自然,人也就渐渐地适应了。没有了白白胖胖的岗大娘的骂声,岗大爷也许是非常地不适应,要不怎么解释没有过几年,他也因病医治无效,紧随岗大娘去了呢!走时,他把一身的技术绝活儿都带上了,不知道在那个世界这些技术还有没有用武之地……
转眼几十年过去,岗大爷的大儿子套儿哥也得病去世了。二儿子华儿很有出息,通过高考上了承德的大学,现在是一家钢铁厂的部门领导。岗大爷的大孙子、套儿哥的儿子也进城从事产品销售工作,小家庭日子过得很幸福。岗大爷的孙女和女婿在北京开了汽车四s店,经营兼修各种汽车,买卖做到了全国各地。那效益收入肯定不是老爷爷辈上的粉坊、豆腐坊、油坊能比拟的。
岗大爷倘若九泉之下有知,也该含笑而安了。
2017.7.15于北京永定路知行斋
(作者附言:近期我的"小村人物志"系列作品,是根据某些原型,但更多是文学虚构而成的。切勿对号入座,自寻烦恼。谢谢!)

新书讯:由马誉炜著、解放军出版社再版发行的《与年轻官兵谈人生》一书,将此前出版的《在军营里学做人》一书合并为一册,全书共25.7万字。内容囊括了一位军人从参军入伍到成为年轻军官,容易遇到的60多个问题。被刘亚洲上将称为“搭起一座凝聚青年,塑造青年的桥梁,值得一读”的好书。
《我的卧虎湾》公众号编辑部启
2017.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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