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的父亲｜柴胡

我的父亲属猪，今年整100虚岁，作古45年了。在父亲作古后的日子里，我经常想起他，想到他的勤劳、节俭，想到他爱读书，想到他对我的言传身教。

父亲生在旧社会，原名叫王太有。祖父希望我的父亲这一代富有，为父亲起了这个名字，希望下一代富有有什么错？可是，文革时期，父亲被红卫兵污蔑为“漏化富农”，说名字都有地主、富农的烙印。父亲没办法，只得把王太有的“有”字改成了朋友的“友”，意在友爱、友好！比之前的“有”，从追求物质飞跃到了精神文明。

父亲爱读书也被红卫兵说成“看反动书籍”。父亲小时候上学读的私塾，不知道他读了多少年的书，只知道他汉字识的很多，什么大书都能看。他生前爱读书，劳动之余都要捧着大书看，晚上还用香油灯看书。父亲长年累月看书多了，成了近视眼，最后看书时脸几乎贴到书上了。

他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舍得买书，家里有几木箱书，《三国》《水浒》《西游记》《封神榜》《西厢记》《金瓶梅》《薜刚反唐》《古文观止》《康熙字典》等等，还有现代小说，《野火春风斗古城》《红旗谱》《迎春花》《苦菜花》《红岩》《林海雪原》，还有外国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红与黑》等等。我小学三年级就在父亲的影响下，喜欢看小说了。我读的第一本小说是父亲读过的《野火春风斗古城》。以后凡是父亲读过的书，我都读。文革时，红卫兵抄家，把家里所有的书装了两麻袋弄到水田里沤纸脚。我连偷带藏，只保留了一本《康熙字典》和《红岩》。

父亲生前很艰苦，我四五岁记事的时候就知道父亲和二姐到安徽的天长、六合去讨饭，把要到的饭和馒头晒成干子带家来给我们吃。还到北集（益林、东沟）去刨二交山芋回家糊口度日。以后农业学大寨不准劳力外流，要参加生产队劳动。那时冬寒天天天挑河，有一年父亲出外挑大运河，关节炎疼的瘫痪了才让回家。那时没钱看病，父亲到人家找“醉仙桃”泡洒吃。每天晚上吃一两，也没有小菜，咸菜熬蚕豆是最好的下酒菜了。这个土方子还真的管用，父亲坚持吃了一个冬春天，夏天竟然能下地干活了。

文革时期，父亲每天早上要为各家各户的猪圈撂渣，还要为生产队养母猪。我有一次跟父亲去喂猪，发现父亲一个人为生产队养了两头母猪和七八头肉猪，他一天到晚扎个围腰布，忙着烧猪食，扫猪圈，还要撂猪渣，出猪渣，一天到晚没得个闲时。

有一天母猪生产了，烧了麦片粥给母猪吃的催奶。父亲忙的来不及回家吃饭，就吃母猪食麦片粥，被红卫兵发现了，又加了一条罪，说是“挖社会主义墙脚”。

父亲穿的衣服，我长大了都是我穿新的，父亲穿旧的，他就没有做过一件新衣服。宁死才为他做了个“五领三腰”。

我有今天的文化，能写点东西，全是父亲的言传身教。我读小学时，父亲就教我珠算，从背“一上一，二上二，三下五去二的”口诀，到打算盘，都是父亲在我早晨刚醒来时教我，让我背。他说早上的大脑是张白纸，在上面印上什么就记牢了什么。这话一点不假，儿时记得的“五只山头五只虎，下面有个九二五，得数是五一三八八三七五”，珠算几十年不用了，至今我还记得清清楚楚！

父亲给我讲王羲之练字的故事。王羲之睡觉不忘练字，在自己腿上练，不小心画到老婆腿上了，老婆吵他说，“就是我有个腿，你自己没得腿啊！”王羲之受到启发，从此不再模仿别人的字体，一心写自己的字，最后终于成了大书法家。父亲让我天天睡觉前，醒来后在自己的肚子上、腿上练字。他说字无百日功，只要坚持刻苦练习，不要模仿别人的字体，从正楷练起，就一定能写好自己的字。我走上工作岗位后是玩笔杆子的，字虽不成什么体，但还是捧得上台盘的。书记夸我的字既有小学老师何东升扁圆体的风格，也有高中老师华鞠生的韵味。

由于多年的辛苦，加之身心在文革时期受到严重伤害，父亲55岁那年的腊月二十三就永远离开了我们。我每年在他的忌日都烧钱化纸，从未间断过。今年正月十六，父亲100岁生日，我还请和尚为他念经拜佛，寄托我们的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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