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蔡万破

平安夜

文/蔡万破

 

下午

 

向万物致敬，具体表现为

沿着南河岸，不仅用眼睛看

更用耳朵听

一小片阳光滑落下树枝

轻盈得没有声息

一棵草，贴着我的脚面

弹出一个音符

低得只有蚂蚁能听到

我不确定惊呼出自何处

但我感受到了草叶与草叶传递的颤栗

它把一生的记忆

如数赠予一个行路人

 

在冬日的下午

树木穿得很单薄

我向一棵冷杉低头

我向低处的芦苇行注目礼

坡道上的松针

恰好铺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我把下午的我

留在那儿

离开时松针没有变形

 

 

下乡

 

开着车，就当是玩具

把下乡的节奏

调至溪水潺潺的速度

收割后的稻田

陷入一种无言的广阔

同一个乡音

在黄昏汇集

穿过这个路口

就有不同的村庄

前来领人

我的车制造了一种假相

把我此行定义为下乡

而不是回家

 

 

戒烟

 

听邻居说，母亲正在戒烟

母亲抽了一辈子的烟

在最困难的时候，从没断过

临老了，要戒掉

这和断手去足有什么区别

 

这些年，母亲逐渐适应了

没有父亲的陪伴

有儿子的看望也能将就的日子

我是她的另一支烟

在病痛找上门时，深吸一口

 

母亲想为她的儿子戒烟

节省下来的钱

也许能买点补品

我每回去一次，她总是抱着我的脸说

瘦了，儿子你要再胖一点

 

 

一天

 

这是2022年的冬天

很普通的一天

早饭丰盛，有小米粥，包子，鸡蛋，

蒸山药、芋头籽，红薯和板栗，炝萝卜丝，凉拌波菜

这个冬天，几乎天天如此

午饭有鱼虾，排骨，鸡鸭鸽牛肉等

配合各种当令菜蔬，轮换着上桌

蛋白不能少，微生素要均衡摄入

碳水化合物也很重要

这些都是我的朋友，不离不弃

在三餐之间，看书，写字

晒太阳，站桩，打坐

偶尔听听经文

在阳光好的时候，去公园的小道上

闻鸟语，沾花香

也看那个垂钓的人

悠然坐一个下午

夜晚的来临，房子将寒冷

拒于门外，窗帘开合之间

有星光划过，隐约有梆子声

声声入耳，从老家传来

哦，平安夜从未缺席

 

 

宝射河北岸

 

在河堤，有人快走

打太极者，拉住了时光

北坡下，草地像一块地毯

鸟儿跳来跳去

枫树是一团火焰

在空气中无声燃烧

一艘远方的船，把这里

当作了故乡

炊烟在船头升起

那几盆葱蒜

是寒冬里的一抹绿

我有幸置身其中

做一个记录的人

并加快消化这美食

因为春天的脚步已敲响

 

 

花圃

 

楼下的花圃，最近

常有一只黄白相间的老猫光顾

菊花盛开到凋谢

它全看在眼里

 

有事没事，它就卧在花丛里

仿佛那是一张专属于它的床

看着这些菊花

然后入眠

 

那只猫明显已进入晚年

那些菊花，这些天也在告别

老猫夜里不知所踪

白昼它必定回到这里

 

 

读帖

 

家乡的小池塘

生态陷入某种平衡

万物互不干扰

水草摆动四肢，练习划水

青蛙蹲在荷叶上，打瞌睡

白云如老僧，写下几名偈语云游四方

风把面膜弄皱

稻鸡叫来了晨昏

农人写下的这张字帖

旷远，灵动

田埂上脚步如雨点

油灯下读帖

人与猫的呼噜有来有往

院子里的楝树受星光的牵引

有果子坠落

差点砸中一只夜游的蚂蚁

 

家乡的小池塘

心无旁骛在研墨

过去一个春天

就用去一缸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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