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阳湖工匠——弹花匠盛根顺｜柴胡

射阳湖工匠——弹花匠盛根顺

       盛根顺，男，今年六十刚出头，家住射阳湖镇油坊村竹北村民小组，是远近有名的弹花匠。他出身“工匠之家”，一家兄弟四人都是能工巧匠。提起这个“工匠之家”，故事令人心酸，也令人振奋。

        “工匠之家”的父亲，老盛，已经去世多年，人们记不得他的名字了。老盛生前在竹北生产队是单门独姓，三十多岁才自由恋爱，与本地大姓董家姑娘逃婚成家。姑娘乳名小乔，出身木匠世家。她父兄继承祖业，都是木匠，圆着、方着，着着在行，箍桶修船、砌房造屋、打桌凳、做橱柜等行行精通，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董家怎么也没想到，小乔会爱上大她十多岁，还晚他一辈的穷光蛋。小乔一直被族人和父母、姊妹瞧不起。父兄后来做手艺到上海定居，与老盛家断了来往。父亲去世，回老家安葬都不进盛家门，安葬、超度亡灵也不通知盛家人参加。所以，老盛家被人欺负，一直抬不起头。在生产队小乔的辈分是姑奶奶，可她的乳名被大人小孩“小乔长小乔短”地一直叫到七十多岁去世。

       老盛和小乔婚后生了四个儿子一个闺女，加上一个八十多岁的奶奶，八口之家住三间顶头舍子，家里一贫如洗。小乔见四个高长大汉杵在家里，找不到媳妇，心急如焚。她牢记祖辈留下的话“荒年饿不死手艺人”，让四个儿子分别学手艺。老大学木匠，老二学弹花匠，老三学铁匠，老四学瓦匠。兄弟四人心灵手巧，奋发图强，没过两年，分别满师单干，成了油坊头有名的“工匠之家”。

       老大靠做木匠手艺，砌房造屋、结婚生子，前二年还到县城买了商品房。老二靠弹棉花在本队砌了五间瓦房，娶亲生子带了媳妇。老三到水泗安家落户，在荷园买了商品房，还将儿子培养成大学生，定居天津。老四靠一张瓦刀闯天下，将儿子读到博士后，花一千多万买了商品房，在上海定居。听说儿子、媳妇、孙子都是上海户口呢！

      本文主人公盛家老二根顺，四十年前，在原射阳公社桥南大队弹棉花时，认识了渔民姑娘秀凤。根顺弹棉花与秀凤建立了感情，他爱她漂亮、泼辣、大方。她爱他人高马大，伟岸、帅气，手艺精湛。他们一起网纱，你送我勾，纱线传情，私定终身。秀凤的父兄嫌穷爱富，坚决反对，她选择了逃婚，与有情人根顺终成眷属。

         腰身弯作一张弓，

         横拨箜篌气若虹。

         不藉吹拉自成曲，

         待加击打更生风。

         搅来滚滚飞云舞，

         铺就皑皑积雪融。

         情意缠绵犹未了，

         尽将和暖絮其中。

        诗人笔下弹棉花的老手艺，虽已渐行渐远，但给人们留下的印象却是温暖的、诗意的，与其他乡愁一样，铭刻在人们的印记中。

        四十四年前的腊月廿六，是广洋西决溪小徐结婚的大喜日子。小徐要弹两床被胎，没进腊月门就到三十里外的油坊头找根顺排队，预约日子定在腊月廿三。

        当天，天刚蒙蒙亮，根顺师傅如约而至。小徐母亲让师傅吃了蛋炒饭后，与小徐在堂屋用八扇门板、四条大凳搁起大台子，把六卷（一卷二斤）棉花拿到台子上。根顺腰系一条宽宽的皮带，背插一根竹片，竹片梢上系条绳子，绳子系着棉花弓。根顺左手提弓，右手握着檀木槌子，敲打着弓弦。弓弦是牛皮做的，敲起来声音很响。

 

        “呯！嘣！呯！嘣！呯呯！嘣嘣！……”

        木槌敲击弓弦的声音，时高时低，抑扬顿挫，旋律优美流畅，曲调温婉缠绵，西决溪的上空，天籁之音经久不息。

       弓弦在木槌的敲击下，激烈、均匀地振动着，根顺师傅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不停地弹花。棉絮被撕扯成一缕缕，四处飞溅着，像只只白鸽腾地飞起，又优哉游哉地慢慢落下……

        小徐不明白为什么要反复弹那么多次！弹过来，弹过去，12斤的被胎弹到傍晚才收弓停槌。他想，怪不得有“二斤棉花八把弓——细弹”之说！

          弹花结束，用篾篓子，用木盘在被胎上纵横压几遍，把被胎压实，方便网纱。

      网纱，固定被胎长宽，使被胎不打皱、不起球、不掉棉。根顺师傅将纱卷套在辘轳上，纱头穿在毛竹片一头的孔洞里，右手挥舞着竹片，传送棉纱。小徐在另一端手指勾纱，五个指头都勾上纱线，与根顺师傅同时按压在被胎上。横竖左右斜，一面网了五层纱。

       被胎的一面网好纱线，又翻过身，开始网另一面。

        结婚用的被胎，用红绿黄三色彩纱将正反两面分别绣了“双喜”和鸳鸯图案。

       绣完喜图，根顺师傅拿起木盘在被胎上轻揉，先轻后重，渐渐加劲，将棉纱与棉花慢慢粘合起来。他说，如果一开始就重揉，不但棉纱会凑到一起，被胎还会挤得厚薄不均。

        “走盘”，是弹棉花的最后一道工序，也是弹花匠的一项绝活，不会走盘就不是合格的师傅。被胎上放一个直径约四十公分，厚度八九公分的银杏木盘，木盘下圆上平，人站到木盘上，左旋右转向前移动。

         神了！木盘听话似的，前进、转弯、回头、横走、竖行，全靠根顺师傅两只脚使劲。两个膀子还左右摆动着，根顺师傅说是“拿舵”。

        两床被胎弹了两天，晚饭间，母亲拿出五元钱对根顺师傅说，少点，请师傅收下。

      “不少了！现在二级工一个月的工资才十七块八角三，加物贴等杂七杂八的，也超不过五十元。”

      根顺师傅咪着酒，与小徐父子拉开了“话夹子”。

       中饭不吃酒，要干活呢！晚饭，少不了打二两小酒给师傅杠杠膀子。

       “弹棉花的是英雄饭，吃一年是一年了。”

       根顺师傅说得不错，他40几岁就很少给人家弹棉花了。人们盖鸭绒被、羊绒被、蚕丝被了……少数旧被胎翻新，也有机器弹棉花，一台机器抵得上几十个人呢！现在，每个乡镇都有机器弹棉花的作坊，弹花匠的生意永远停留在了物资匮乏的年代。

       盛根顺和其他弹花匠一样失业了，他凭自己一米八0的结实身板，到当地藕制品厂做装卸工。虽然苦点，但是一天能挣三四百呢！过去弹被胎两天才挣五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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