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

国庆长假，对大多数人来说，更多的是奔走忙碌吧。那些早已拟定的行程，彼此惦念无由会晤的亲朋，那些纷至沓来的请柬，那些自身需要包装、家庭需要置办的物件，那些零零碎碎的换洗清理等等，在假日前早早就在脑海里盘桓规划，直待着放假一一兑现。

我家因有高三运动员，一切以孩子为重心，只管全心全意为她服务。之前一直下着雨，直到第三天才雨收云住，秋日暖阳普照大地，人们便欢腾起来，大地上也更显热闹起来。

和我们同住一个小区的大哥大嫂让公公婆婆上来过节，老人拗不过，一大早便从乡下赶了上来，带着他们一直亲自喂养舍不吃的早已宰杀好的公鸡和一些自家长的蔬菜，送给他们一直挂念于心，在外工作过节回家的大孙女和每日念书难得回去的二孙女吃。如果不是送些瓜果蔬菜上来，二老平时是难得来的，即使来了当天便要回去，理由是你们都忙着上班不便在这儿打扰。

老人难得上来，我们自然是热情招待。一大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说着笑着，其乐融融，老人看着儿孙们自是满心欢喜。只是，由他们一手带大的两个孙女，不是各自玩着手机，便是两人凑在一起叽叽咕咕说笑个不停，仿佛家里只剩了她们俩 ，老人们心里还是有一丝失落的吧？他们一定还记得那两个小屁孩缠着爷爷奶奶抱，在寂静的漆黑的乡村的夜晚哭闹不休，然后爷爷一边轻轻抚慰着一边轻声唱“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在离开老家回到父母的家里，会因想念爷爷奶奶，每每会哭很长时间才抽泣着睡去，叫我们做父母的因他们祖孙情深而感动，也让老人们听得有些心酸吧？

只是，今非昔比，老人们只有面对，不存奢望。只要你们身体健健康康的我们便知足了，他们只是一遍遍重复着这句我们耳熟能详的话，听得多了，我们已麻木了。我们围坐在一起，说着张家长李家短，微信上看到的笑话，还有朋友熟人新买的房还有刚换的车，谈着南京飞涨的房价，谈着如何投资理财，谈着如何和单位领导同事搞好关系，老人们一边吃着菜一边看着身边的儿孙们高谈阔论，插不上话。他们老了，老得自觉地退让到后面，生怕惊扰了有出息的儿女们的谈话。

是他们忘了吗？他们几十年如一日地面朝黄土背朝天，将儿女们抚育成人，在或大或小的城市安家立业；儿女们一个电话，他们便离开家园帮他们照看小孩，料理家务；偶或儿孙们身体有恙，他们在家便寝食难安，焚香祷告，或是不顾了年老体弱，四处寻访了偏方和补药来调养他们的身体。他们终其一生，只是为了儿女们能过得比他们好，衣食无忧，不去计较是否大富大贵，只求平平安安！

儿女们也未曾忘本，时不时打个电话问询问询，逢年过节给他们买些衣服鞋子或揣些钱给他们以示孝心，老人们每每推辞着不肯收受，口里说着现在日子好过了，我们在家什么也不缺，你们挣钱也不易之类，好像和我们沾了大光似的。

第二天早晨，我们带着老人出去吃早餐，他们一边推辞一边说，我们在家煮个粥吃吃就行了，出去又要花很多钱，不划算。经不住我们一再坚持，他们才同意和我们一起去品尝晨怡的早点，当然是吃得少带得多。可是，我们做儿女的，就这么一厢情愿的想，他们辛苦了一辈子，在他们还能走得动吃得动的时候让他们享受享受，不管他们愿不愿意，受用不受用。我们还兴冲冲地给他们买了空调，过了节就给他们装上。在今年的持续高温下，他们一直不肯要，说你们给买了好几个电扇，我们吹吹就行了，还过得去，花那钱干嘛？这次我们不由分说强行给买了，安慰他们说，过节商家搞活动省不少钱呢，惹得老人们又是很长时间的不舍，心疼钱啊！

午后没事，我们提议带老人到幸福蓝海去看电影，他们头摇得象拨浪鼓，不看不看，村里经常放露天电影我们都不看，这里还要花钱，不去不去，电视上什么都有嘛！去感受一下现代化的影院和3D的立体效果嘛，任我们再怎么说，他们坚决不同意。公公说，要看你们去看吧，我们喜欢看电视，《长征》就蛮好的，我还是喜欢看戏，婆婆边说边熟练地点开了戏曲频道。公公便随她去，陪着她一起看起了京剧《四郎探母》，杨延辉和他十多年未见的糟糠之妻正在咿咿呀呀地互表衷肠，耳畔里只听得那花旦一字三叹曲曲折折高高低低地好不容易哼完了一句，可怜我的小心脏啊，恨不得要上前去帮她一把才好，“一见夫君愁眉解”公公很快报出字幕，“哦，是的，夫妻俩多少年不见了”，婆婆点着头叹道！她因为不识字，公公便在一旁负责解说，婆婆一边看一边咧着嘴笑，感觉就像一个备受宠溺的小姑娘 ，他们就这么一唱一和地津津有味地看着。不好意思，虽说是国粹，咱实在没有那份耐心，还是各取所需吧！<br>等我们看完电影回来，老夫妻俩还投入在京戏当中，“哪有个长生不老的人，下得银安无计行”，公公一边耐心解说一边轻轻点头，嗯，萧太后厉害着呢！是的哦！婆婆应和着。一出戏，将近三个小时，他们就这么一边听一边说，不急不躁，稳稳当当地看完，兴趣盎然，不由得我们深深赞叹！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晚上躺在床上，竟一时不能入睡，脑海里时时浮现着二老边听戏边解说相伴左右的情景。想想我们做儿女的，为他们做了什么呢？更多的是物质上的给予吧，以为那样他们便能生活得更好，便能心满意足，我们也为自己的孝心自我满足着。其实，那是一种多么肤浅的理解啊！

人到暮年，对于物质他们需求应该很少吧！他们更多的是希望有人陪在他们身边，和他们说说家长里短，或是有耐心地陪他们看一场戏，和他们一起笑一起叹，哪怕只是陪着什么也不说，只是，我们做得太少了。我们总以忙为借口回避着，乐此不疲地刷着朋友圈，热情高涨地回应着各种秀，老人们看着我们的投入忘我，不忍心提出任何自以为是非份的要求，默默地退到一边去，生怕惊扰了我们。

少年夫妻老来伴，眼前二老相伴相扶的和谐，让人心生感慨。又一想，我们很快也会步入老年，那会是怎样一种情形呢？执子之手与之偕老，一直觉得它离我们很远，平淡的生活早已磨去了激情。许多年后，当我老了，头发白了，满脸皱纹，是否也会有一个人这样陪在我身边，一起散步、聊天，风起了给对方披上一件衣服，天冷了，为彼此端上一杯热水，夜深了睡不着的时候，为对方掖掖被角，说说年轻时的那场艳遇还有一些争执，觉得过往是那么美好。身边的那个人早已熟睡，听着他轻微的鼻息声，我问自己，是你吗？ 我靠紧了他，很快也安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