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搞卫生，想起小阁楼有段时间没去了，那里是婆婆的“手工”工作室，里面除了衣柜和两个放杂物的盒子，还有就是一架陪伴了婆婆家三十年的缝纫机，几经迁徙，最终安安静静的立在了这儿，像极了一段尘封的故事。
和先生刚认识那会儿，听很多人说起，我未来的婆婆年轻时是如何模样俊俏、心灵手巧，当时我是不以为然，反正与我无关嘛。结婚后，又时不时听见先生的外婆说起她的大闺女，家穷，没上什么学，可肯吃苦，粗细活一样不拉，样样都行，尤其喜欢做女红，织个毛衣，衲个鞋底，做件花衣，比买的精致细巧，贴身合适，乡里周边，无所不赞。先生小的时候，上学背的绣红五星的书包，穿的鞋子和衣服，很多都是出自婆婆之手，干净清爽，灵秀生动，使得他原本普通的模样也增色神气了不少，现在很多老朋友谈起还津津乐道呢！
先生六岁的时候，婆婆带着他坐上两天两夜的火车，再辗转颠簸，来到公公当兵的地方—甘肃酒泉卫星发射中心，开始长达四年的随军生活，先生在那儿上学，婆婆在部队后勤刻字、刷字，在他们的记忆中，那是一段最快乐幸福的时光。在家的时候，人多穷苦，看见荤腥都是件很难的事，到了部队，小孩们尝到了很多后来才叫出名的好东西，什么沙丁鱼罐头、大肉罐头、火腿肠等，那个激动和兴奋啊，先生现在偶尔说起，还意犹未尽、满脸陶醉，把我听得是既羡慕又嫉妒。部队的战士也是十几二十出头的兵蛋子，有空喜欢带他们玩，逢休假过节，家属院更是会包饺子、做家乡菜，叫上战士们聚在一起，感受别样的热闹。就是那个时候，婆婆置办了现在的这台缝纫机，她的手艺又派上了用场，先生的衣服鞋子，战士们的衣服裤子，长了短了，婆婆总能变魔术似的，把它们变的不长不短，贴身合适。婆婆对战士们，也像对自已的孩子似的，战士想家了，婆婆和他们聊两句，有好吃的，也不忘叫上他们。所以，战士们对婆婆的印象特别深，也特别亲。前段时间，公公婆婆一行到离开了三十年的部队走走看看，很多战友知道后，推掉了各种事务，从很远的地方赶过去，只为一聚一叙当年的友情，当年的毛头小伙如今都五十出头，白发已生，大家几十年未见，说起当时部队从军的生涯，首长们对他们的关怀，慨由心生，军心难忘，难忘那段青春无悔的峥嵘岁月。
转业回来后，缝纫机也随着其他东西一起带回了老家，和家人一起，辗转了几个地方，最后定居在现在的地方，也有了它专门的工作室——小阁楼，儿子小的时候，它可是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当时的婆婆乐此不疲，积极性极高，一有空就买来衣料，戴上眼镜，自已划粉、裁剪、翘边、熨烫。现在想来，做女工的婆婆是最美的，没有唠叨，没有碎碎念，只有靠窗安静专注的一个侧影，像极了一幅水墨画，时而专注于脚下踩着的踏板是否快慢合适，时而专注于手上抹平的衣料是否走线匀称整齐，往往一天半天的功夫，一件衣裤就做成了，儿子小时候用的睡袋、穿的兜兜裤、外套，还有件灯芯绒棉袄，每样都是婆婆和它完美配合完成的独特作品。有时看着儿子小时候的照片，穿着婆婆做的灯芯绒长裤，或是贴着奥特曼的半站领深蓝色外套，总是贴身合适，虽有点小土（也不全怪衣服，儿子本就长的土），但土得可爱。现在的我是以赞美的口吻来写这篇文章的。但那时，我的态度却是很不以为然，这是后话。
如今，儿子大了，婆婆老了，想做衣服眼睛也不给力了，就是做了，儿子也不会穿出去呀，这是不得不承认的现实。缝纫机也几乎处于退休状态了，小阁楼也难得再听到嗒嗒嗒的机器声，反而现在我又觉得不习惯了，以前总是迫不及待的想叫婆婆把儿子穿不上的衣服送人（特别是她做的，抵触心理作怪，还有是嫌她做的衣服土）。现在，再翻翻衣柜，看见那些承载儿子成长记忆的小衣服平平整整的叠在那儿，美好而温馨，反而愈发舍不得了。特别是手工做的，我更是舍不得，许是因为知道婆婆真的做不了了，也没人给儿子做了，这些将是儿子长大后童年记忆的宝贵珍藏。许是突然领悟了婆婆做衣服的内涵，那里有婆婆对子孙、对家庭、对生活的满满的热情和爱啊！手工，陪伴了婆婆的整个青春，结束，是因为岁月正常的流转，我思想的转变，只证明了一点，我懂了，我领悟了。
都说婆媳是天敌，曾经我也信，现在想想，其实哪有什么天敌。刚一起生活时，我也流过泪、难过委屈过，相信婆婆也有过类似的感受，其实没有谁对谁错，只是因为长期一起生活，因为生活方式、习惯、代沟的差异而产生的矛盾与沟壑，时光流转，岁月包容，相互理解终会缓解融化一切。所以，现在想来，我有此思想上的转变，也是人到中年，总算有点通透，想着人无完人，想着时光易老，生活中琐碎的颗粒，怎敌它亲情温暖耀出的光芒！曾经聪慧能干的婆婆现在眼花了，牙松了，胆小了，看着这样的光景，想着未来的自己，哪有空斗嘴唠叨，哪有空记那么多的不开心！她年轻时的“巧手灵心”，别人谈及还记得，我若不写下，她的孙儿将来何以记得她的辛勤付出，她对儿孙满腔的热情与爱！
（这一件精致吧！）
婆婆，我会念及你的好，念及你为家庭的倾情奉献，念及你心灵手巧的女红，也念及你曾有过的“光辉岁月”！
2016.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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