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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玉美‖乞丐服

乞丐服

不知什么时候,流行起了青年人穿乞丐服,相信年龄稍大点的,五十几岁、六十岁以上的真正受过苦的人,看到这情景,心中会泛起五味杂陈,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今年清明节期间,儿子从外地回家祭祖,竟然也穿了件乞丐裤,我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无名怒火,但我强压住怒火对儿子说,一件像样的裤子都穿不起,混成这样,真丢人 ,从我这里拿点钱去买条新的吧。他说现在流行穿乞丐服,穿乞丐服也是一种另类的“酷”。听了这话,我真的无语。我觉得现在的青年人,就是好日子过够了,他们哪里知道,真正的乞丐向别人乞讨时,心里是一种什么滋味。在我童年时,因家庭突遭变故,我和母亲、三弟都曾向别人乞讨过,每当回忆起那段艰苦的岁月,心中总会泛起一股股酸楚。

1、灾难降临,父亲身患绝症

那是1975年的春天,母亲发现父亲经常用手抵着胃部,脸上表现出痛苦的样子,在母亲的再三催促下,父亲便同意去镇医院检查身体,中医吉大夫对我父亲初步检查后,开了十几副中药。他说,喝完了我开的中药,如见病情有所好转,

就再来开药,如不见好转,就去县城医院检查。

    回家后,母亲小心翼翼的按时煎药,父亲也毫不含糊的喝药,可十几副药喝下去,病情没有丝毫的好转,不但没有好转,还有加重的趋势,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全家人的心头,挥之不去。

    万般无奈之下,母亲又陪同父亲去县城人医做了检查,几天后结果出来了,父亲患的是胃癌。这一噩耗,犹如晴天霹雳,一下子击倒了全家人。那时父亲38岁,母亲37岁,哥哥20岁,我10岁,可伶我的小弟弟才2岁。本来一家人就勉强度日,这一突如其来的灾难压得全家人喘不过气来,全家人犹如一下子进了地狱,不能自拔。

    那时我和弟弟还很小,都帮不上什么忙,哥哥虽然已有20岁,他也没法挑起家庭的重担,家庭的重担几乎都落在了母亲那柔弱的身躯上。那时的家中没有积蓄,可看病得需要一大笔钱。过去的农村是大集体生产,生产队的收入存在一本小结子上(小结子就是储蓄的小本子),由生产队专人保管,农户要动用大笔资金,得要村支书点头,再经过生产队的经济保管员和生产队长都同意借用的情况下,才能拿到小结子,还要带着生产队里开出的借款凭证,借款凭证上注明同意借款的数额,只有这样,才能借到钱。在母亲一边哭诉一边磕头的情况下,终于拿到了队里的储蓄本子和借款的手续。

    父亲手术那天,大夫打开他的胃,发现癌细胞已经扩散到整个胃,一番讨论后,原封不动的又缝了起来。

    待到父亲的伤口渐渐愈合后,母亲又带着他四处寻求偏方,偏方中有壁虎、蛇、蟾蜍、蝉蜕、蜈蚣,郎中说是以毒攻毒。又请风水先生找煞气,我还记得那风水先生拿出罗盘,故弄玄虚的在大门槛上摆弄一番,问父亲属相和生辰八字,又问了邻居家的一些情况,最后终于找出了原因:邻居家姓“戈”,方言“戈”和“锅”发音相似,父亲属“猪”,“锅”是用来炖煮“猪肉”的,所以,只有敲碎这口“锅”,我父亲的病才会好。

    母亲问,怎样才能“敲碎”这口“锅”呢,先生说用“锤子”,先生补充说“锤子”也不是普通的“锤子”,必须是补锅匠用的“锤子”才有用。母亲找到娘家的葛补匠,说明了来意,葛补匠是一个好心人,二话没说,免费送了一个“锤子”。除了小锤,风水先生还带了朱砂等化煞物品,在与“戈”家相邻的山墙内侧,挖个小坑,埋下了包括锤子在内的化煞物品,在墙上插着一支点燃的香,先生煞有介事的嘴里不停地发出谁也听不懂的外星人的语言。先生好像是使出了浑身的法术,一副尽心尽职的样子,着实让人感动。忙活了一阵子,先生说,好了好了,你们就等着瞧好吧,先生自我夸耀的说,经过我化煞处理过的人家,家家都能转危为安。母亲给先生递了辛苦钱,千恩万谢,恭恭敬敬的送走了先生。全家人仿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墙上的香在不慌不忙的燃烧着,一缕缕青烟在室内飘荡,弥漫了整个房间,每个人都在吮吸着能使全家人转危为安的香味,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福感”。

然而,父亲的病情并不见好转,甚至有加重的趋势,全家人不得不怀疑先生的法术。万般无奈之下,母亲又拜见了一个有名的“仙姑娘”,按照“仙姑娘”的指点,全家人跪在土地庙前,祈求土地爷爷、土地奶奶拯救苦难,虔诚的应允道,只要病好,定会重礼谢恩!

真应了一句古话“病急乱投医”,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的。

父亲的病越来越重了,面容枯瘦,只剩下皮和骨头。眼见没有了生的希望,母亲向队里申请,给父亲打一口棺材。

队里仓库的西南边,有一棵鲜柳树,本队的木工帮忙打了一口薄棺材。棺材打好了,几个人帮着抬到了我家的西屋外墙边,按习俗放了鞭炮。父亲从屋里一边绝望的哭着,一边艰难的爬了出来,爬到他的棺材边,用手抚摸着、拍打着棺材,撕心裂肺的哭着,哭着……,在场的人都情不自禁的留下了眼泪。

第二天,绝望中的父亲因无法忍受病痛的折磨,借故支开我的母亲,悬梁自尽了,这一天是1976年农历9月初4

2、我和母亲春节乞讨

    父亲去世了,留下了300多元的债务,全家人的生活陷入了极度的困苦之中。母亲买回来好多胡萝卜,放点麦片、白米熬稀饭,母亲吃胡萝卜,稀饭省下来给我们三兄弟吃。天天喝稀饭,一整月吃不上一顿干饭。两个月1斤菜籽油,因为没有什么油水下肚,每个人经常口中淌潮水。可能今天的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淌潮水”是怎么一回事,只有年龄较大的人才会经历过。淌潮水时,心里非常难受,五脏六腑好像被无数根线拴着,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扯着这些线,潮水从口中不停地往下淌,那种痛苦无法用言语描述。、

    年底,家家户户忙着备年货,准备过春节。母亲便和我商量,春节期间和我一起去乞讨,我说我不好意思,她又暗地里请来了邻居劝我说,这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一不偷二不抢,要饭要到老爷县堂都没事。在众人的鼓励下,我便鼓起了勇气,应允了母亲。

    春节的第一天,也就是大年初一,大约凌晨两三点钟,母亲把我从梦中叫醒,一人一个篮子,一人一个口袋,留下哥哥在家照看小弟弟,母子俩便上了路。天还没亮,路上黑洞洞的,深一脚浅一脚的摸索着前进。走了十几里地,过了我们村到了大舍,也就是原下舍公社的大兴村。农村里有一习俗,大年初一接天地,也就是放鞭炮,越早越好,叫“早发早发”,“早发”就是早早发财,鞭炮放得早,财运就来得早,所以当我们来到大兴村,已经陆陆续续的有人家开门接福放鞭炮。

过去称“乞丐”叫“叫花子”,可今天的人大多不知道,过去的“乞丐”还有一个美称叫“发财的”,这正和人们期盼“早发”意义想通,因此大年初一的早上,乞丐上门,主人家会毫不犹豫的往你的篮子里,投一个馒头或包子或年糕或淌烧饼。

    我和母亲分了工,母亲往西边的村庄乞讨,我往东边的小庄子乞讨。为防止走散,事前约好在哪里回合,回合后再分工。为什么不在一起乞讨呢,古话说“要饭怕个并傍行”,就是两个人在一起乞讨,平均下来就会讨得少,分开乞讨相对来说,就会讨得多。我记得讨到一户人家,这家有姐妹四五人,姐姐催促小妹妹说,快拿两个馒头给小弟弟,我心里暖暖的,觉得世上还是好人多,连声说了“谢谢”。不过也有冷眼相待的,说起话来很难听,这样的委屈只有往肚子里咽。

母亲和我回合后对我说,她讨到一户人家,好像是“独手子”家(传说,过去国民党抓壮丁,抓到了他,他二话没说,拿起斧子砍断了右手的食指,因为右手的食指是用来扣枪扳机的,没有了右手的食指,再加上家里背后花了钱,公家也就放过了他,这就是“独手子”称呼的来历)。“独手子”是个木匠,擅长圆凿(木匠有圆凿和方凿之分,圆凿一般做圆形的家具,如脚盆、洗澡桶、饭桶、水桶、锅盖等),他是下舍、望直港、黄塍、曹甸、黄埔几个乡镇里有名的木匠,他经常在周围几个乡镇做活,他认识的人较多,周围认识他的人也比较多。母亲刚站在这家门口,无意中看到了挂在墙上的木工工具,估猜十有八九是“独手子”家,母亲连忙三步并着两步,放弃附近的三、四户人家,原因是不好意思见到熟人。

    娘儿俩不停地跑,俗话说“叫花子腿硬”,意思是说,叫花子要不停地跑,才会乞讨得更多,长此以往,就会练就一副好腿脚。刚开始的时候,我生怕和母亲走散,目光总是远远地不停地搜寻母亲的踪影,跑了两三个小时,胆子也大了点了,脸皮也厚了点了,反正是豁出去了,我们不偷不抢,是生活所逼,要是有其它办法,也不会出来乞讨,自己在给自己找理由,自己安慰自己。

    一次我和母亲回合后,母亲说我向那边讨,你向这边讨。中途我碰到了一条恶狗,那狗狂吠着,露出狰狞的凶相,龇牙咧嘴的恶狠狠地扑过来,吓得我魂飞魄散,讨饭的篮子丢了,袋子也丢了,拼命地喊着“妈妈,妈妈”,妈妈惊慌失措的赶了过来,一把把我搂在怀里,我像遇到了“救星”,心中的委屈就甭说了。

    我一边哭着,一边跟母亲发火,母亲默默地承受着,眼泪刷刷的往下流。后来我长大了,时常回想起这一情境,母亲当时肯定是非常的痛苦,可她又能跟谁去发火?跟谁去诉苦?我觉得我当时的做法太过分了。后来母亲便不再离开我,两人在一起乞讨。中午饿了,母子俩就在一个偏僻的地方,拿讨来的馒头充饥,渴了就捧一口旁边的河水喝。到了傍晚,人也累了,腿也酸了,娘儿俩拖着疲惫的身体艰难的往回走……

第二天,母亲便不再要我同行,一人独自外出乞讨。

为了给母亲分担家庭的重担,第三天我鼓起了勇气,拿着篮子、袋子,在本村的八队、九队、十队讨要了一圈。这几个队有我的小学同学,碰到同学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便想了个办法,用围巾将头脸裹起来,只留两只眼睛在外,这样别人就不知道我是谁了。

3、祸不单行,哥哥身患肺结核

    平静的生活还没过几天,父亲去世后的第二年,哥哥又患肺结核,全家再度被疾病的恐慌笼罩着。全家人就像是乘着一条破漏的小木船,在漆黑的夜晚,在惊涛骇浪的颠簸中,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艰难地前行,不知下一秒又会发生什么。

    母亲苦苦的支撑者全家,待到弟弟4岁时,每年的腊月和第二年的正月就带着小弟弟外出乞讨,先后去过浙江、上海等地。后来弟弟回忆说,在宁波余姚的时候,有一家有一个小姑娘,看见弟弟很小,非常同情,就把弟弟叫到他家,往弟弟的讨饭袋子里面装了好多年糕,弟弟当时开心坏啦。在上海松江县的时候,弟弟和母亲住在无人的公房里,旁边有一家人,他家门口有一个鱼塘,这一家人有一个小姑娘名叫戴美华,小姑娘和他家人都很热情,给他们送过饭菜。

    大哥患的是肺结核,因为没钱,所以未能彻底治愈,那病每年都会复发一两次,为了给大哥筹钱治病,每年的腊月和第二年的正月妈妈都会带着弟弟外出乞讨,除了给大哥治病,还要供养我上学。因为这,弟弟晚上学一年,别人家的孩子是虚八岁开学,弟弟却是虚九岁才入学。

哥哥的病一年不好,妈妈就得外出乞讨。后来弟弟长大了,16岁那年,没上完初中就外出打工去了。妈妈就一个人外出乞讨。在无锡乞讨时,有一个小学生骑车撞了她,母亲疼痛难忍。母亲是个心地善良的人,看着吓得不知所措的小学生,就对小学生说,乖乖,你上学去吧。之后连着几天因为身上疼痛无法乞讨。

    在无锡,她住在一户做鱼虾生意的人家,因为做生意夫妻俩早出晚归,母亲总是起早贪黑的帮东家做早饭、做晚饭。他家有个小孩上学,每天早上总是我母亲照顾他吃饭、上学,这家人每年都要母亲住在他家。

哥哥的病一年一年的复发,母亲一年一年的乞讨。哥哥在他49岁那年离开了人世,那时母亲已68岁。哥哥去世后,母亲便不再乞讨。哥哥去世后的第5年,母亲终因积劳成疾,再加上失去儿子的痛苦,在她73岁那年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4、我的学生生活

    在那艰难困苦的岁月里,母亲始终没有放弃我的学业,想尽一切办法,使我圆满的读完了小学、初中、高中。

    小学毕业时,要拍毕业照,在班主任给我们彩排毕业照时,我从座位上离开了,班主任马学宽老师问我是怎么回事?我说我没钱拍照,他说不行,拍毕业照每个人都必须参加。回家后我告诉了母亲,不知道母亲想了什么办法,借来了2元钱,让我交给了老师。拍照的前一个晚上,母亲熬了一个晚上,在我裤子的两个膝盖处,端端正正的补上了两个工工整整的长方形补丁,第二天我高高兴兴的跟着班级的队伍,去了下舍公社的照相馆拍了照。一个星期后,照片拿回来了,我那两个大补丁十分显眼的印在照片中,同学杜广粉说,张玉美家就这么穷吗,两个大补丁把我们全班人都带丑了,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直到现在都无法忘记。

    上初中时有助学金,每个学期,一个学生最高的可申领到4元钱,因为我家在全班是有名的困难户,每学期都能领到4元钱。那时,每学期的学费也就是4元钱,所以我上学基本上不花钱。

    为了贴补家用,我一边上学一边还要想办法挣钱,除了弄鱼虾换钱外,我还要打蒲合。打蒲合是一人操作,我时常把书展开,将书别在经线上,一边打蒲合一边读书,这样做家务和学习就会两不误。中午回家也要打一会儿,那时没有时钟,也没有手表,我便看门框投射下的影子,当影子到达某一位置时,我就收工去上学,但遇到阴雨天,那就吃不准时间,也会出现上学迟到的。

    因为平时营养不良,我的个子比较矮,上高中时有的女生竟然高出我一两头。一次上体育课,我们小个子横排站在前面,女生大个子站在后面。我的裤子的屁股上有两个补丁,女生王玲,居然朝我的屁股踢了一脚。那时穿带有补丁的衣服就被人瞧不起,根本就不是今天青年人所说的“酷”。

    今年是母亲去世的第10年,母亲为了这个家付出了许多许多,是我们晚辈无法报答的。逢年过节,我会到母亲的坟上烧纸钱,鬼票子,金元宝,金山银山每次都带着,总是希望我的母亲在另一个世界里能过上富有的生活。

最后我要感恩社会,感恩所有帮助过我和我的家人的好心人。我无以回报所有的好心人,唯有全身心的投入到教育教学的工作中去,为培养下一代作出应有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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