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两篇
文/瘦鸣
（一）难得聪明
时下常见有人崇尚郑板桥的“难得糊涂”，我却大异其趣，偏爱赞美无锡人的“难得聪明”。
无锡乃风景旅游胜地。她的名山秀水与水泊梁山纯属“南辕北辙”，可无锡人硬是凭头脑灵、信息灵、政策灵使“水浒城”落户江南。一分投入，十分回报，大型电视连续剧《水浒传》一经中央电视台黄金时段播出，顿时热了假梁山，冷了真梁山。从此游客盈门，财源滚滚。你有我有她更有。据报道，中央电视台每赚1元钱，无锡可赚6元钱。
奇哉，聪明的无锡人！
无锡这地方真是地灵人杰。无锡人的思维就是不同常人。他们善于抓住稍纵即逝的机遇，善于想常人之所未想，为常人之所未为。为了进一步提高这座名城已有的极高的知名度，今年春天，无锡市委宣传部特地举办了包括《人民日报》、《经济日报》和《光明日报》等大报在内的“全国百家报社老总看无锡”活动。“看无锡”是为了“知无锡”，更是为了“宣无锡”、“强无锡”。不是只请小报，而是特请大报；不是只请一家，而是泛请百家；不是只请“老记”，而是专请“老总”。这无疑是极有气魄的举措，极为高明的策划。他们不愧是善做“大文章”的大手笔。
妙哉，聪明的无锡人！
不过，如果说他们只会抓住“大事体”做“大文章”，似乎又不尽然。一些原本极不起眼的“小事体”，哪怕是纤尘之细，芥末之微，他们也“妙手偶得”，早已做出了“大文章”，甚至是鸿篇巨制。
提起无锡，谁都会想到她的名产“惠山泥人”、“无锡排骨”和“油面筋”。但恰恰就是这些“小不点”，展示了无锡人的大聪明，大智慧。你看，这些都是绝顶寻常的原料，绝顶聪明的创意：俯拾即是的泥巴，形同鸡肋的骨头，外秀内空的面筋泡。“土”得不能再土，“俗”得不能再俗，“贱”得不能再贱。他们硬是在世人视若草芥、弃若敝屣的“废物”里发现了珍宝，奉献出誉满天下的名牌和精品。
“水浒城”，假的；“看无锡”，真的。他们做出了让世人惊服的“大文章”。
泥人，土的；排骨，贱的；面筋泡，空的。他们同样展示了令天下叫绝的“大手笔”。
这绝不是人人憎恶的“假、大、空”，这是名副其实的“真、善、美”，这是有口皆碑的“名、特、优”和“高、精、尖”。
生活是平凡的，但它到处都有闪光的东西。一位名人说过，“美是到处都有的，对于我们的眼睛，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事无巨细皆聪明。无锡人的聪明之处就在善于发现。
平凡之中见伟大，“腐朽”之物化神奇。
伟哉，聪明的无锡人！
（二）这劳什子
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趋尚时髦，可是当世纪之交，都市里一些青年人腰间别着bp机，那“嘀嘀复嘀嘀”成日价响个不息，“有事拷我”成了话别的最高频率时，说真的，面对这挡不住的诱惑，我不是没有一点艳羡和神往的。可是当几年之后，这“电蛐蛐”居然已经普及到“引车卖浆者流”身上，甚至连北京的破烂王也用它来传递“天桥有纸，速来”的信息，以至于听说美国牧场主为了便于“通知”奶牛按时返回“用餐”，给每一头奶牛都配上了这玩意儿的时候，恕我直言，这时的我对它就颇有点鄙夷不屑了。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有点不可思议，越想得到的东西往往越难得到，越不想得到的东西有时却悄然而至。几年之前，友人送我一只中文机，尽管我对它早已不屑，但当我将呼机号码电告诸多亲友，而且在“拜拜”之前居然也潇洒而摩登地甩出一句“有事拷我”的时候，那感觉真的丝毫不亚于阿Q做了革命党之后的满足和快意。
缘于心好沉静以及最忌过于招摇，我在使用时特地选择了“静音”功能，仅通过机体震动的提示去获取信息。启动之初，我确也感到过新鲜与刺激。那持续和有律的震动使我的腰部穴位似有针麻之感，浑身舒坦之极。这时的它竟宛若一只具有健身功效的袖珍电动治疗仪，这恐怕是包括我在内的所有“呼机族”所始料不及的。
当然我也深知，所谓电动理疗毕竟只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幻觉，几番刺激之后我非但觉得从此新鲜不再，反而常被那些不期而至的频繁震动搅得叫苦不迭。
我平时俗务缠身，公务之余很想寻求一份暂时的清静。可是人欲静而机不止，这不解人意之物即便在你最需要安静的时候也会震个不息。静极而动，动感尤烈，简直近乎有感“地震”。尽管震级不大，可“余震”特多，端的叫人招架不住。
也许是文人积习使然，我凡事好作联想、有时竟至非常奇特的怪习至今难改。有一次，不知何方“神仙”发来讯息，呼机震得我似乎内脏也在翻绞；恍惚间我觉得那不是呼机在腰间震动，却分明是“胎儿”在腹中躁动。是欣喜，是激动？是紧张，是焦虑？我没有十月怀胎的经历，个中滋味，只有天才晓得！
走笔至此，渐觉倦意袭人，凭栏远眺，已是万家灯火。正凝神处，又忽觉腰间震动。这一震本属寻常，可它恰恰引发了我小肠的蠕动，枵腹之中开始传来咕咕长鸣。此时我方知早已饥肠辘辘，已是用餐时分。走向庖厨之际，我忽然突发奇想，觉得这与美国牧场主发送奶牛“用餐”讯息相似，竟而觉得我与接受此“用餐”讯息的美国奶牛毫无二致。联想至此，不禁悲从中来，怒从中来。
此时，我正欲发泄一下心中的愤懑，不迟不早，不早不迟，那玩意儿又毫不知趣地震动起来。我好烦，我真想在我的文化衫上庄重地印上这么几个字：“烦着呢，别拷我！”可是，呼机终是无情物，不解我心是此君。无奈之极，我只得将它迅即摘下，扔到一旁，并忿忿地骂了一句：“这劳什子！”
注解：
劳什子：方言。令人讨厌的东西。《红楼梦》第三回：“（ 宝玉 ）駡道：‘什么罕物……我也不要这劳什子了！’”鲁迅 《集外集拾遗·文艺的大众化》：“不过应该多有为大众设想的作家，竭力来作浅显易解的作品，使大家能懂，爱看，以挤掉一些陈腐的劳什子。”
（以上两篇世纪之交发表于某报文艺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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