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庄轶事〔3〕

文＼曹芸

郑庄轶事

三

 迎荡大堤和节制闸

迎荡大堤是一条防洪大堤。（有的地方称严家荡，现在地图上也没有准确的称呼，估计是它已经不是一个重要的交通道路了吧！）我所知道迎荡大堤，它东起运河，从金庄的老渡口蜿蜒向西，绵亘十几公里，到金湖县的阮桥闸以西，不知所踪。（阮桥向西我没有走过，这条大堤究竟到哪里止，不敢妄议。）高大的圩堤，葱茏的树木，似一条绿色的长龙，守护着堤里方圆百里的民众。

大堤修筑的时间，我知道的应该在一九六三年左右。

据我母亲说：那年我刚出生不久，家里驻扎了外地来挑圩的民工，他们是来自淮安平桥的。带队的张姓人家也生一个男孩，和我在一个月，都是二月份生的。也许住的时间长了，大人们相互了解了，好事者就“怂恿”两家结了亲家。外来民工一住数月，同时也说明，挑迎荡大堤也是一个浩大的工程，至少是举全省之力而为的吧！要不怎么会有淮安的民工呢？让我从小就有了一个令人烦恼的小女婿呢？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迎荡大堤从沿湖大港河向西到我们队这里，是比较直的一段。到了郑庄西边的同心河这里就折向西北，然后向西，继而折向南，到了陈三圩拐子又折向西南。 这一段应该是迎荡大堤最曲折的部分，可以说是九曲十八弯。

就在同心河通向外滩与大堤交汇处，建起了一座节制闸。小时候，高大的大堤在我眼中是高不可攀的，那个节制闸更是令我仰止。这一段河堤修的相当牢固，大堤的迎水的坡面都是用石块铺就，节制闸堤两面、闸口也是用石块铺就的。闸门、立柱是钢筋混凝土浇注的。节制闸的南面坡度较陡，北面坡度较缓。高高的节制闸调节着堤里堤外水位，确保了堤里农田旱涝保收，保障人们生产生活的安全。

夏天晚上，闸上是最热闹的地方。吃完晚饭，人们就从家里来到闸上纳凉。端凳子的，扛席子的，抬桌子的，陆续聚集到这里。因为闸上地面平坦开阔，没有树木，蚊虫较少，有时候连临近的生产队村民也到这里纳凉。招呼声，说笑声，追逐声此起彼伏，闸上很快充满了生机。孩子们在这里是最无忧无虑的，你追我赶，嬉笑打闹，开心至极。玩累了就躺到爸爸妈妈或爷爷奶奶身边，缠着大人讲故事。牛郎织女啊，田螺姑娘啊，吴刚砍树啊，听着听着就甜甜地进入梦乡了。

节制闸北面有一大片平整的地方。做过生产队的打谷场，在这里还放过电影。可我印象最深的是在这里开过批斗大会。

那天好像没有太阳，早上就听妈妈说，今天要开批斗大会，不是平时队里小打小闹的批斗会，而是批斗城里来的大人物。因为我们队既没有地主也没有资本家，都是贫下中农，怎么斗也没有名堂。 这次要在我们队的打谷场开批斗大会，队长就强调，大人小孩都要参加，要表现得积极点，不要给人留下话柄。大人当然很乐意，不用下地干活，还有工分可拿。（当时每个人都活得不容易）

大喇叭响起来了，人们陆续向节制闸走去。姑娘小伙子们情绪激昂，兴冲冲地向场地走去，边走边招呼着同伴，他们的脸兴奋得通红。大人们呢，没有年轻人积极，他们不急不慢，做完自己手头的事，夹着个小板凳，漠然地跟着人群向目的地走去。有的人在叹气，有的人在摇头。奶奶牵着我的手也慢慢地向会场走去，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作孽呀，作孽呀。” 

来到会场，只见会场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挤满了人。奶奶带着我只能站在会场边上，我看不见里面的情景，奶奶就让我骑在她的脖子上看。 这时候，大喇叭响起来了，一个威严的声音从喇叭里传出来。会场上顿时鸦雀无声。讲话内容我人小听不懂，但声音很严肃，吓的我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一会儿一个身穿绿色军装的年轻人，押上来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被绑的人头低到胸口看不清模样，脖子上挂了一个牌子，上面有个鲜红的大叉。接着，有人上台发言，样子很激动，又好像很气愤，对着挂牌子的人，又喊又叫。发言的人一个接一个，样子都又差不多，都恨不得把那人打倒在地才解气。最后一个戴红袖章的小伙子跳到主席台上，振臂高呼：“打倒梁广景！”“打倒梁广景这个大黑手！”台下人们也高高举起手来，也高声道：“打倒梁广景！”“打倒梁广景这个大黑手！”如林的手臂，如涛的声浪，我一下子就被吓哭了。我的哭声很快就被口号声淹没了。奶奶见我哭了，就悄悄地领着我回家了。回去的路上奶奶还在不停地唠叨：“作孽啊，作孽啊！”此后，这一场景就经常出现在我的梦境里，久久不能忘怀。

       （由于年幼，只记得“梁广景”这个名字读音，至于字是不是我写的这三个就不清楚了，对于这个人的具体什么情况，大人们也说不好，只能将当时的情景如实记下了。）

高高的节制闸，既是这方土地的守护者 ，也是这段历史的见证者。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节制闸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在隆隆的爆炸声中，它伟岸的身躯倒下了。那些石块水泥板就成了附近村民的建筑材料，继续为人民服务着。从此，同心河就和大寨河、小汕子直接相通，方便了人们生产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