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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平‖怀念我亲爱的母亲

2008年,在中国的历史上是不平凡的,汶川特大地震、奥运会,而往往在这样的年代,我的家里也随之发生较大的变化。

2008年的6月,对于我来说是非常沉重的一个月,2008年6月6日,我亲爱的妻子撒手人寰;2008年6月28日,我亲爱的母亲又驾鹤西行。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这个世界上两个对我恩重如山的女人竟然离我而去!

直至母亲逝世,我近六十年的生活基本没有离开过母亲的翼护,这期间离开母亲的日子不会超过一年,可以说,我是在和母亲相依为命中走过这六十年的。 

母亲的一生也是很艰辛的。

我的外祖父在她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外祖母是南京贫儿院的老师,所以母亲就跟着外祖母在贫儿院长大。在母亲八九岁的时候,外祖母死于霍乱,母亲真的成了孤儿,是她的姐姐、我的二姨把她抚养成人,二姨在十六岁时就嫁人了,母亲一直跟着她姐姐一家生活、读书。 母亲天生一副好喉咙,喜欢唱歌,她在二十三岁时考上了国立音乐学院,学习歌唱,后来又学习钢琴。但她没有出名,在旧中国,像她这样出身贫寒没有任何背景的人很难出人头地。

母亲结婚较晚,三十三岁才生我,我是家里的独生子。我刚上小学,父亲就被打成右派,发配到黑龙江兴凯湖去了。母亲对父亲说:“你不要自私,把我们母子扔下,不要想死,只要你活着,我和孩子都会等着你。” 在父亲去兴凯湖的第二年,母亲带着我下放到了苏北的宝应,在宝应师范学校担任音乐老师。当时学校的学生都以有她这个从北京文化部单位来的“歌唱家”做老师感到新奇与自豪。 我当时上小学三年级,身体很瘦弱,经常生病,几乎每个学期都会有好几个星期的病假,我得过百日咳、猩红热、水痘、脑膜炎、肝炎、肺炎、等等几乎所有的常见病,我一生病母亲就流眼泪,而我总是安慰母亲,让她放心,所以她后来说,那些年代,我是她生活唯一的希望与安慰。因为我是一个听话的孩子,也是一个学习优秀的孩子。 小时候的我特别喜欢看书,整天抱着书,我几乎看完了当时县图书馆所有的文学书籍,所以从小眼睛就近视了,在小学时就佩了眼镜。可是,当时几乎没有小孩子戴眼镜的,因为怕同学们叫我“四眼狗”、“眼镜蛇”,就不愿意正常佩戴,只是在看电影时偷偷戴上。 我上初中的第一天,母亲逼着我戴上眼镜,把我带到教室。当时她是县中的老师,除了教音乐,还教俄语。她对同学们说,这是我的儿子,他的眼镜不好,需要戴眼镜,要不然就会越来越不好。可是他不愿意戴,怕大家嘲笑他。我想,你们都不会嘲笑他吧?希望你们能成为他的朋友。同学们笑起来,鼓起掌来,当时的我,窘得满脸通红,差点儿流出泪来。 

“文革”时,母亲因为解放前在重庆电台工作时被统一要求参加了国民党,所以被说成是“国民党的残渣余孽”,关进了“牛棚”。 那是1968年的冬天,母亲被关进去已经好几个月了。同学中大部分人都下乡插队了。我还没走。一天傍晚,天阴沉沉的,我走到学校门口,在瑟瑟的寒风中看到大门两边站着两排人,身上都挂着一个小黑板,母亲的黑板上写着“打倒国民党的残渣余蘖×××!”那个情景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的。我走上前去,走到母亲的身边,她看到了我,我穿的棉袄袖子脏得发亮,没有罩衫,母亲说了一句:“没娘的孩子呀!快回去吧!别站在这儿!”我的眼泪簌地流了下来,赶快走开了。那天晚上我和我最好的朋友在一起喝了我这辈子第一次酒,两个人喝了二两五白酒,可是已经感到喝醉了。 

1978年高考恢复了,我的中学老师们都劝我参加高考,我当时已经在工厂工作了,如果考上,是没有工资的,可是我已经结婚有了女儿。母亲知道了,特地从乡下到城里对我说,你还是考,你的女儿我来养,我每个月给你生活费,你一定要考上。虽然我的成绩远远超过本科的分数线,但只上了大专,因为那一年,结过婚的人成绩再好,重点大学是不收的。 我后来做了中学语文老师,做了出版社的编辑,又辞职自己办公司,始终是忙忙碌碌,母亲很心疼我。她说我是属牛的,所以是操劳命。有一次,她抓住我的手,看着我,对我说,我想开始买彩票。我问她为什么,还想发什么财呀,钱是够用的呀。她说,不知道我有没有运气,你太辛苦了,我就想中了大奖,你可以不要再做了,你太累了。听到这话,我真差点流下泪来。我说,我不累。母亲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母亲的心里,始终在想着我。

母亲总教育我,多为别人想,无论生活多么艰难,她也总是很乐观的,到了上海以后,虽然她已经八十多岁了,还是参加小区的歌咏活动,交了很多的老年朋友。 

今年,我亲爱的母亲已经离开我十一年了。在这些年里,我经常在睡梦中梦到她,甚至做过一个梦,梦到她复活了,又和我们生活了许多年,这是一个非常奇特的梦,醒来我的眼泪流了很长的时间。这时,我才感到失去了母亲,是如何地悲痛。 

妈妈,我想你,真的非常想你。在这个世界上,我对所有的人,包括自己的孩子都需要很注意地说话,只有和你,我可以随便地说,可以跟你发脾气,可以与你撒娇,而你,永远是那样疼爱我,从来没有打过我骂过我甚至不对我说一句言重的话。 

母亲逝世的灵堂上,我写了一副挽联:

数十年教书育人歌喉感大地,

一辈子持家处世美德惠子孙。

妈妈,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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