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 亲
文/怀旧
父亲知道我今天要回家,一早电话响了,问我几点到家。
一会儿又问我想吃什么。不过五分钟。又打电话叫我从家里接了他一起去上坟,他跑不动了。每次我话还没说完,他就掐断了。
我知道他是为了省电话费。真是老糊涂了。明明一个电话三句话可以解决的问题,打了三次电话,移动可高兴了,代移动创收了。
我每次回家,父亲总是笑眯眯地站在门口等我,仿佛一尊石像。又像是木刻的雕塑,全剩下了骨架,就像鲁迅笔下的豆腐西施杨二嫂,只有那眼珠一轮才是活的。
残烛夕阳,没有了一点生机。
挺直的背弯成了一张弓。
年轻时伟岸一米八三的个子矮了一大截。
小时候过年看大戏,只要坐在父亲的肩上,没有看不见的舞台。几个小时看下来没听父亲喊过腰疼,这些年老是跟我唠叨腰疼,干不了活,走不动路。难道是我小时候坐的?
车到了家门口,我扶他上车,车子行驶在被两边金黄色油菜花掩映的乡村小路上。不一会儿到了墓地。
我们来得早没有什么人,一大片墓碑像一片树林,鸟儿站在矮树枝上叫着。
只见他来到我爷爷奶奶的墓前弯下腰烧了几张冥钱。又吃力地趴下来磕了几个头。又拿了几张纸钱去找他的大哥,二哥,三哥,五弟的坟墓。我看见他偷偷抹泪。我逗他说想你爸爸妈妈啦。我知道他复杂的心情和内心深处的孤独。
他的亲人,包括我的母亲都在这儿。
我一边烧着纸钱一边想,等我父亲大限的日子,他应该不会有恐惧和害怕,有这么多的亲人在那头等着他,等他团聚。对于80多岁的老人来说,生和死应该没有了界限,只是生命的形式不同。
两头失去一头而己。
这时几滴眼泪啪啪地落在了火苗上,发出了滋滋的声音。
母亲的墓碑淹没在荒草丛中。和她周边邻居的水泥建筑显得格格不入,寒碜而孤独。我每年提出要带母亲的墓用水泥砌一下,他总拦着不让,笑着说,等我一起再弄。
父亲做完了一切,指着西南角上的一个新碑自言自语的说:可怜啊,两个儿子一个都不能来上坟。我知道,他说的是我们家的隔壁邻居老杨。
多好的一个老人,老杨有两个儿子,十年前一个儿子在外面不知道是为什么,做了牢,有人说是贩毒,有人说是诈骗。二儿子。为公司装空调的时候摔死了。留下了老婆和三个女儿。二女儿和三女儿是孪生。公司赔了70万。包括父母的养老钱,爱财如命的老杨,愣是一分都没有,老俩口宁可从地里刨食吃,也要把这70万全给了媳妇,他知道一个年轻的寡妇带着三个孩子不容易。
老杨前年死了。儿媳妇带着三个孩子回了河南老家。走的那天是开着车走的。开车的男的是她的新老公,车是用抚恤金给她新老公买来的。
他们家现在一年到头大门紧闭,荒草已经淹没了门槛,门锁已经生了锈。我不知道那荒草上会不会长有老杨灵魂,和我孤独的父亲有些灵魂的对话。
可怜的乡下父母!我们拿什么来爱你们?
黄丹丹老师书于2019年4月11日,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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