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春雨沐青
小时候有许多梦，大多可笑，游览大运河的想头却不算。
这次，女婿让去杭州度中秋节，女儿开车两个多小时，终于从京杭大运河的“脚踝”开到了“脚底”。我不禁感叹，有2454年史、近3200公里长的运河，也只有中国才开得出来吧！足浴钱塘水，眼观北京城，情牵五大水系，怀抱半壁江山，舍她其谁？
住地离运河南端很近，当晚便游滨河的大兜路历史街区。
近40年，修复和仿建古迹成为时髦，游古街发思古之幽情者也越来越多，但历经沧桑的真东西却凤毛麟角。这里，也是店铺仿古，长亭滨波，彩灯如梦，绿柳垂诗（丝），丽人婀娜，画舟荡漾。
回到酒店，忽然觉得，并没有看清大运河终点面貌；一直赞赏、感恩这位“太老祖母”，看不清她天足的风姿，岂非缺憾？况且，我喜欢行到水穷处的感觉。
于是，决意明日赶早补课。
酒店的床铺很舒适，但好久睡不着，不知是否“太老祖母”闹的。看手机，已一点十八分，只好劝诫自己淡定。
六点一刻，霍然而醒。与内子有约，于是一起抖擞精神，打的前往大运河南端的标志地。
一本著作的结束语，应该漂亮有力。杭州作为大运河的结尾再合适不过。南端滨河地带像文末一个句号，的确余韵袅袅。
我不想描述这里京杭大运河博物馆如何古朴美观，运河广场怎样突出水的主题，运河南端标志性质的拱辰桥怎么朴实大气，河西古镇内涵多么丰厚典雅，两岸的香樟桂树垂柳和花草何等葱绿繁茂、暗香浮动，丰沛的河水恁地银白温柔、韵味悠长。我只想说一句：大运河成就了杭州，杭州烘托了大运河。前者以乳水为杭州源源不绝地充电加油，后者以古今繁华为大运河增光添彩。她们相得益彰。
站在拱宸桥南边的登云桥上，我恰好看见四条货船由南向北一路长歌，破浪向前。它们是志在千里的冲锋舟，也是满载感恩的跃进号。
大运河是美感与实用完美结合的典范。单是航运就值得大书特书，何况还有饮用、抗洪、排涝和潜移默化的文化、美化诸般效用。把海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江五大水系连为一体，直接孕育或滋养了沿河8个省市、40多座大中小城邑，这就是多么巨大的功绩！2018年，仅沿线景点旅游总收入就超过5万亿元。
她甚至改变了中华民族的文明布局，封建社会的政治格局，中古历史书写的结局。京杭大运河诞生之前，大一统王朝的都城基本都在西部，多阳刚之气，如秦、汉、隋朝。唐朝延续隋朝，不过是历史的惯性驱动，和大运河尚未完善，这双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这两个因素被消除，大运河就大展身手，王朝的都城顺理成章地向她靠拢，吸纳许多阴柔之美。两宋、元、明、清先后定都汴京、杭州、大都、南京、北京，就是事实。这条古代“水上高速”的发言权太有份量了。官兵民文商工，这些越来越庞大的人口每天必须解决的食为天问题，谁也不能忽视。从北宋起，粮食基本通过大运河从鱼米之乡的东南沿海槽运，修建、美化京城的材料也从大运河接力而来。宋徽宗运输造御花园的花石纲就是一例。
更让人敬佩的是，这位“太老祖母”如得道仙女千秋不老，青春焕发。
在历朝历代无数运河儿女的精心照拂下，她以默默无闻的奉献不断刷新自己的名片，以日新月异的进步复制着青春常驻的容颜。进入新世纪，她疏通局部百年梗阻，跟南水北调相辅相成。三千里崭新的“清明上河图”正出水芙蓉般一点一点地生长着，是处活色生香。
她遗留至今的“珠宝首饰”，已成为运河古典美的实证。杭州明末拱宸桥，苏州南朝寒山寺，镇江秦代京口闸，扬州战国邗沟、唐建瓜洲古渡、南宋普哈丁园，高邮唐建镇国塔，淮安明朝清江大闸、斗姥宫和洪泽湖大堤，济宁李白住过多年的太白楼，沧州后周铁狮子、明朝泊头清真寺，天津元代运河古道，北京通州运河上的船工号子、元代龙泉禅寺运河源头白浮泉……随便拈出一件，都能让世人惊喜赞叹。
对她当年的助产士我们不能不心生感激。以此美名长留的至少有三位：开凿邗沟的发轫者吴王夫差，完成大运河主体的隋炀帝，让京杭大运河全线贯通的元世祖忽必烈。
坏人做的好事也是好事。扣杨广一顶不爱江山爱美色的帽子，大抵是文人的忽悠。历时6年、动员500万人、开河2700公里，怎么会只为一树琼花、几个美人？
可惜，立体化的交通对大运河形成了无情无义的挤压，畸形发展的经济也对她伸出过太多索取的脏手。
好在人们醒悟了。绿水青山不仅是金山银山，她还记录历史，传承文化，涵养文明，寄托乡愁，托举未来。
恒久的善会孕育恒久的美与活力。所以，“太老祖母”不会衰老。
其实，大运河走到拱宸桥还没有停步，她还前进了几公里，直到接受钱塘江一个永恒之吻，才真正驻足。但这不影响我的圆梦之旅。
沾过“太老祖母”的“脚气”，在返程路上我又酝酿一个新的梦想：尽早去北京瞻仰她的额头。
2019．9．15于星辰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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