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原创】我的对联情结/尘净

文/尘净

我的对联情结

前些天看到主编分享了一篇“赏联讲故事”的文章，眼前一亮。细看，全文只是用一副对联起了个蹩脚的由头，到最后与对联也没有半毛钱关系，大失所望。前天又看到燕儿的《浅赏东坡公园之楹联》，文章以赏析楹联为主线，介绍了常州东坡公园内几处主要景点，视角独特，颇具特色，自然又是眼前一亮。如此关注对联，是因为有着深深的对联情结。

小时候，堂屋正中是一幅毛主席画像，父亲手书的十个端庄大字“听毛主席话，跟共产党走” 分列两侧，便是我印象中最早接触的对联了。父亲每年写对联，总在“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等毛主席诗词选句中切换。现在看来，其中多数其实是称不上对联的，因为历史的原因当作了对联。

改革开放初期的对联是“幸福不忘共产党，致富感谢邓小平”等等。一次，父亲为一户翻盖新房的人家写福字对联，写好“福”“禄”“寿”“喜”“财”五个斗方后，接着又写了一副“竖玉柱喜逢黄道日，上金梁巧遇紫微星”文绉绉的对联，让我耳目一新。

父亲平常也会讲一些“门对千竿竹，家藏万卷书”的神童对联故事，我耳濡目染，渐渐地也喜欢上了对联。后来还专门用一个练习本抄录《乡土报》《民间故事》等报刊杂志上的趣联。才开始无非是些“踢破磊桥三块石，剪开出字两重山”“琵琶琴瑟，八大王王王在上；魑魅魍魉，四小鬼鬼鬼犯边”之类的所谓技巧联，现在看来甚是无趣，但当时却是兴致盎然，也正因为乐在其中，便更加亲近对联。慢慢积累，摘抄范围越来越广泛，内容也越来越丰富，有春联、行业联、婚联、寿联等，多达一千多副，这也成了父亲和我写春联的工具书。住校期间，男生宿舍熄灯后，除哲学辩论、探讨人生的“卧谈会”外，还会有一些“上海自来水来自海上”之类的床上征联活动。记得有位射阳湖的同学出了个“南廖徐北廖徐，南北廖徐通南北”的上联，西安丰的一位老兄则对出了“东安丰西安丰，东西安丰贯东西”的下联，赢得了满床喝彩。

有一次在新华书店见到一本窄窄的《古今对偶句选》，当时也分不清对偶和对联的区别，就当作对联书，咬咬牙买了下来，虽不是专业的对联书籍，但里面确实收录了不少精妙的对联。印象较深的里面有一副“孙行者，祖冲之”，看了不禁拍案叫绝，并了解到这样的对子叫无情对。若干年后，读国学大师陈寅恪的故事，才知道这上联是陈先生任清华大学国学研究院导师招收学生时的考题。有意思的是陈先生去国外留学向西方学习，据说会22门语言，而应聘回国后，却将一生的精力致力于研究弘扬国学，他甚至坚持自己的著作必须用繁体竖式排版。学对联时，每念及于此，我总是矫情地认为自己也是在学习国学，用现在时髦的话说也是在坚持文化自信了。

一天，大江南北跑供销的堂哥带回一本《古今名胜对联选注》，虽是薄薄一册，却是我接触的第一本真正意义上的专业对联书籍，前言部分系统介绍了对联的发展，全书收录了全国各地名胜古迹对联约二百副，每联后还附有作者简介、注释、说明等，使人既领略到山河的壮美，又感受到对联的美妙，不由生发出“祖国江山如此多娇，对联风景这边独好”的感慨。令我震撼的是，书中除了有孙髯翁所撰180字的昆明大观楼著名长联外，还有一副清人李善济题灌县（从注释看即今都江堰）青城山山门联，单比197字，全联长达394字，颠覆了我对对联的固有认识，向以短小精悍示人的对联竟也可以如此铺陈，可谓叹为观止。

跟正洋兄学篆刻，偶尔在他书橱里发现一本好像叫作《楹联墨迹选》的书法集，便毫不客气地借来欣赏。集子收录了从清到民国几十位书法大家一百多副楹联书法作品，印象中有纪昀、阮元、尹秉绶、邓石如、齐白石、于右任等，书则真草隶篆皆为精品，联则洋洋大观别开生面，可谓书联合璧，交相辉映，让人大开眼界。后来系统学习对联时，知道清朝至民国时期正是楹联艺术的鼎盛期，而大家作品更是非凡。可惜彼时不懂对联，不懂欣赏，只是走马观花，囫囵吞枣。

年少轻狂的我，以为接触了对联，看了对联书，便就了解了对联，甚至无知无畏地创作起对联。单位里的好友秀龙和宝琴自由恋爱终成正果，羡煞了一帮弟兄，也忙坏了一帮弟兄，小到张罗琐事，大到迎亲待客，而书写婚联的重任自然落到了我身上。暖房那天，酒宴之前，红纸裁好，笔墨伺候，我拿起毛笔，略一思索，竟灵感突现，刷刷刷，一副“龙凤祥瑞，琴瑟和谐”的嵌名联便一挥而就，大笔一撂“喝酒！”

我结婚时，新房内有本邑丹青高手陆又桥先生送的一幅竹石图，落款“未出土时便有节，及凌云处仍虚心”的联语是极喜欢的，而此画则配以好友书写的“与有肝胆人共事，从无字句处读书”的对联。

一度时期，生活的压力，工作的烦恼一起袭来，整个人很郁闷。那年春节便写了一副“几亩薄田暂糊口，三间茅舍且栖身”的对联。朋友来访，关心为何如此消极，我则指点“暂”“且”二字，答曰是以贾雨村所吟“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来自况，言罢二人相视而笑。那时根本不懂对联还要讲究什么平仄、格律，只是凭着自己的感觉而写。现在想想，也真是光屁股撵贼，胆大不知羞。

好像是2002年的一天，在新华书店逛了一圈准备离开时，无意中看到一本电脑杂志封底中有一小块广告，介绍某网站建有对联数据库，于是抄下网址。上网搜索到此网站，站长是位计算机工作者，同时还是中国楹联学会会员，他将自己的专业和爱好有机结合起来，建成了这个网站。网站设有专门的对联版块，从此，我学习对联也由以前的自发阶段进入到了自觉阶段。

刚开始与网友互动，当然是我出你对、你来我往的“应对”模式，多是些叠字、析字、谐音、数字、方位、颜色等小有机关的技巧联，并没有什么平仄、格律的概念，随心所欲，好玩就行。

后来逐渐知道了对联不单要会玩技巧，还需讲究意境，便不时从古典诗词中汲取营养，同样玩得不亦乐乎。尽管现在看来多是就对而对，相当幼稚，但对对联的认识和欣赏水平的提升还是有一定帮助的。

再后来有人提出对联不应只是风花雪月，还要多关注现实，于是又玩上了时事联、格言联等。

那时家里还没有装宽带，大概有大半年时间，经常晚饭后，骑自行车到大昌路上的青松网吧上网。那时的网吧里全是些打游戏、聊QQ的小年轻，开始几次老板见我这样年纪，目光里总流露出迷惑的神情，心想这家伙一定是个不学好的二流子。被老板鄙夷倒也罢了，被联友揪错揭短，甚至痛骂才难为情。“出律了！”“平仄不谐！”“三平尾，大忌！”没办法，只有夹起尾巴忍气吞声，谁叫我不懂对联格律呢。惟有用“批评使人进步”来自我解嘲，并虚心求教，竟也略知一二。好在网站后来开设了专门的培训班，由专业老师网上授课，于是积极报名参加。经过系统学习，从初识格律到基本创作，渐渐地有了些眉目。学到分咏格诗钟时，虽是非考核内容，但因觉有趣，加之有些制谜的底子，就学做了几副：

 

耳朵/钥匙与锁

咫尺互闻难见面

天涯相聚好开心

 

减肥广告/木工刨

肥臀丰乳身腰瘦

铁嘴铜牙脸面平

 

喷嚏/手机

三思未济已出口

二寸有余常在腰

 

相片底片/搓衣板

可令乾坤颠倒

敢和领袖摩擦

 

这些游戏之作本无可看之处，偏有好事者将其中一联加以评论，并在《对联》杂志上发表，竟也受到鼓舞，更加激发了对联学习创作的热情。

此后，一方面广泛搜集《楹联丛话》《对联话》等理论典籍，连续数年订阅《中国楹联报》《对联》等报刊资料，平时亦留意对联，以打基础、广见闻。记得有一回在翔宇宝中门前看到一副“端的是宝中宝，人皆曰杏坛竞秀、俊彦流芳，且莫言，只二七贤人、三千弟子；更须看天外天，君不见沧海弄潮、风云展画，最难得，正一方名校、八十春秋”的校庆联，大气磅礴，手笔非凡，便伫立街头，品赏良久，还仔细抄录下来，保存至今，时常把玩。

另一方面大量练笔，进行成联创作训练。当时《中国楹联报》有两个征联栏目，一个是“永青杯热门话题征联擂台”，另一个是“庄子酒业杯联说天下事”，便踊跃投稿，有一些联作侥幸入选，那年还被评为五佳热心读者之一。

 

评“公安、民政太冷漠，路边出现冻死骨”

民为政本，民政当纾民困，解民危，务使民心温暖

公乃安源，公安应守公德，持公道，长将公理昭彰

 

评“某贫困县大小机关门前列石狮”

廉自生官威，何劳狮吼

勤当孚众望，多作牛耕

 

作对联，自然少不了应酬联。那时孩子正在上学，就学着创作一些嵌名联，用明信片寄给老师作为教师节礼物，倒也算别具一格。 

 

赠生素华老师

素志育人心本素

华章在腹气当华

 

赠夏粉兰老师

粉笔春秋多绚丽

兰蕙气质最精神

 

赠仲怀荣老师

怀玉抱珠，满腹经纶传学子

荣枝茂叶，一园桃李笑春风

 

赠马学彬老师

学行堪表，三尺教鞭催快马

彬雅可师，一腔热血育雏鸾

 

偶尔也会应朋友之约，写一些婚庆联、题赠联等。

 

贺周竞小姐、孟祥刚先生新婚大喜

周天盈喜气，并蒂红莲花竞放

遍地洒祥光，双飞鸳鸟月刚圆

贺朱珠小姐、杨兴先生新婚大喜

朱线相牵，喜珠联璧合

杨柯交互，欣叶茂枝兴

 

赠金源置业

金字招牌诚铸就

源头活水信迎来

 

赠宝应作协《文化月刊》

文章贴大众，化雨春风，最堪夸月殊日异，征程刊启，承两千数百载渊源，泼墨挥毫，乐写勤廉真善正能量

宝地焕生机，应时顺势，且更喜作气凝心，群力协同，聚九十二万人智慧，放歌圆梦，共描强富美高新画图

 

记得有一年中央电视台春晚上有个送春联的节目，是将全国各省市自治区的主要特色两两一组撰成对联，很是新颖。于是也仿其体例，将我县十四个镇之特色撰成七组对联。

 

安宜镇/氾水镇

古镇新城，岁月千年，沧海桑田惊巨变   

南水北调，运河一脉，流长源远看腾飞

 

夏集镇/望直港镇   

号子声声，民歌唱进中南海 

车轮滚滚，宝马驶来百姓家

 

鲁垛镇/泾河镇

尺幅间线走针飞，绣女敢夸十指巧   

大棚内瓜甜菜嫩，农夫乐唱满园春

 

曹甸镇/柳堡镇

寓教于乐，婴幼儿玩具千般好 

拥军爱民，二妹子英姿一代娇

 

山阳镇/黄塍镇

凭信息经营，鳖蟹鱼虾开富路 

靠科学管理，鸡鸭鹅兔辟财源

 

西安丰镇/小官庄镇

剔透玲珑，水晶胜似蓝田玉

琳琅璀璨，玻璃熔成合浦珠 

 

射阳湖镇/广洋湖镇

绿叶舞风，万亩荷花凌碧水

金龙浴火，千吨钢管出乌油

 

为检验自己的创作水平，还试着参加一些社会征联活动。

 

应山西“福喜百年双合成”糕点之征

百年字号源光绪

一品糕酥在晋阳

 

应上海“石生杯”茶联之征

蹈火得清香，杯中尽品千般味

赴汤显本色，座上犹呈二月春

 

应江西萍乡市交通安全联之征

萍水相逢亦是前缘，礼让当先，任心急路隘，退一步，天空海阔鹏程远  亲朋守望尽含厚爱，安全为要，纵胆大技高，警十分，子弄妻娱乡梦甜

 

应三门峡市方留聚先生嵌名联之征

不悬陈榻因留客

常涩阮囊为聚书

 

留文章佳话几篇，邀谁共赏

聚经济雄才一斗，与我平分

 

 提起征联，不由得想起一件事。大概是十年前吧，看到一则县“农行杯”春联征集启事，真是喜出望外，大宝应终于也重视对联了，乐滋滋地转到网站，意在吸引各地高手参与，提高家乡知名度、美誉度。果然联友们响应热烈，甚至有几位全国征联获奖专业户都参加了。等到揭晓，说是收到联作500多副，经过专家组初评、复评、终评，一等奖是“春临宝应大地处处风光好，福到安宜人家户户幸福多”，还有一些“喜居安宜千年旺，福照宝应万事兴”之类也获奖。明眼人一看这样的对联好熟悉嘛，不错，这就是将地摊春联或强行插入或改头换面为“宝应”“安宜”字眼。你参考修改倒也罢了，关键是插入后把格律踢开了，便不合格，更遑论获奖。亲妈妈，500多副竟评出如此一等奖，专家们不是水平差，就是人品差吧。有较真的联友电话打到主办单位，询问是哪些专家评审的，答是某联某主席，再致电某主席询问评审标准。此公先闪烁其辞，又说在北京开会，后来电话干脆不接了。我本想为家乡传播美名，不曾想丢脸丢到了全国各地。

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今年春天疫情解禁后，我县书坛泰斗联坛大家赵文澜先生楹联书法集出版，九五高龄的赵老还激情四射精神焕发地作了对联创作讲座，耄耋长者为弘扬对联文化如此甘于奉献，怎不令人敬佩。而我因为未能躬逢其盛表示遗憾，主办方领导知道后及时联系我，并预留了赵老的楹联书法集，亦让我感动。

那些年，大部分业余时间花在了对联上，虽然辛苦，却因有对联相伴，也很充实快乐。站长曾通知我，推荐我加入中国楹联学会，我知道自己还很稚嫩，于是婉拒了。这真不是矫情和谦虚，而是越深入其中，越觉得自己浅薄，以至于这几年不敢动笔了。今天将学联经历梳理一遍，此感愈发强烈。对联，我永远在学习的路上。

 

主编会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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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文章：

1、【运河原创】我的对联情结（作者：尘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