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梁祝》而爱蝶/庆元

粉翅凝香舞翩跹，

秋尽犹见蝶未慵。

北风凛冽归宿处，

待得春日采牡丹。

要说我不喜欢的昆虫，那就是马蜂、洋辣子、蚊蝇，它们不仅给人带来疼痛瘙痒，而且会传染疾病。其中，我对马蜂总是谈蜂色变，因为生性胆小加之吃过它的苦头，所以总躲着防着它，更不敢去捅马蜂窩自讨苦吃。

要说我喜欢的昆虫，那就太多了，蛐蛐、叽溜、蜻蜓、蝈蝈、螳螂、天牛、瓢虫、纺织娘、礚头虫、金龟子，甚至屁股会放气的斑蝥……。

要说我最喜欢的昆虫，那就要数蝴蝶了。

小时候，母亲给我讲过很多故事，特别是那神话传说中的“梁山伯与祝英台”，最后变化成飞舞在彩虹下百花间的一对蝴蝶，在我幼小的心灵上便对蝴蝶就有了不一样的喜爱。

蝴蝶是一个庞大的家族，全世界有14000多种，中国分布广泛达1200多种。蝴蝶很美，它薄敷铅粉色彩斑斓且不耀眼，轻盈的翩翩舞姿足以令人胸襟开朗。它和鲜花的亲蜜，若用蝶恋花来赞美它，大概也不是虚妄的。

马蜂，又称胡蜂、黄蜂、如（音）蜂、锥子。黄黑相间的色彩，特贼的二根触须，精细的腰连着尖尖的屁股，飞得踉踉跄跄飘忽无力的样子，实在不讨人待见。更令人可恶的是，你虽没有通它的马蜂窩，有时它也会围着人打转，冷不丁地给你注射一支毒针。

要说我最不喜欢马蜂这个丑恶的家伙，还是有其极疼痛教训的。正如一个清白纯良的好人，冷不丁地被穿出暗巷里的一条“恶狗”，在你无端的小腿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甚至还歹毒地撕下一块连皮带肉滴着鲜血的肉，那痛楚与仇恨是一辈子无法抹去的。

八岁那年的暑假，我照例是要到农村公公婆婆家去住一段时日的。母亲是省亲度夏打帮手，我是到乡下撒欢疯野无管束。

我的印象中，街上总像被一口无形的大钟罩着，有点单调乏味和压抑感，只能循规蹈矩地按着大人们旨意生活着。农村就像是一个画家笔下的风景画，随处可见的小花野草树木，尤如一座无什约束的大花园，即使走在不怎平坦的小路上，仿佛也能嗅到泥土散发的一丝淡淡的芬芳。

大人们在夏季是很忙碌的，根本管不了我们什么。我和小红子几个小朋友在庄前屋后，沟渠田边，翠竹林中……，每天变着花样玩耍，感到非常开心。

婆婆家前院，有一棵栆树，长得不算很高，却枝叶蓬松，颗颗饱满的栆子密匝匝地点缀其中，青的耀眼，黄的染血，红的鲜亮诱人。

小红有点挨不住了，眼睛馋巴巴地望着：

“啧啧，这牙枣子结得多好啊，我家有棵盘桃树，等几天我摘给你吃。”

小该子心有灵犀，我已听出了他话中的含意：

“是啊，我也很想吃栆子，今天先吃我家的栆子，等二天再吃你家的盘桃。”

自家的东西自动手，我小心地拨开带刺的细枝。

“注意啊，栆树上洋辣子多，千万不要被它辣到，不然几天会疼痒得要命呢。”小红子好心地提醒我。其实，我早先曾被辣过，知道个中滋味，当然会倍加小心。

“小红，拿着。”小红将旧汗衫底提起兜着，嘴里喊着够了够了，双脚却没有走开的迹象。

稍高有一处密叶间，隐藏着一撮又大又红又亮的枣子，我垫起脚，手慢慢地伸了过去，刚触到栆儿，猛觉得手背像被钢针戳了一下，便本能地将手缩了回来，左脸却又被戳了一下，眼見一只马蜂洋洋得意地飞走了，原来是被马蜂蛰了。

我顿觉一阵火辣辣的疼到心，手脸上的小红点红晕在渐渐散开，慢慢地肿了起来。小红子哪里还有心思吃枣子，兜里的枣子也撒落了一地，拽着我往家奔：

“大妈大妈，不得了喽，哥哥被如蜂咬了，疼得狠呢，快点想个办法！”

母亲慌忙地抓起我的手，又仔细看了我的脸，毫不犹豫地用嘴吮吸毒处，一口一口地唾着唾沫，用冷开水冲洗，再用石碱水抹了又抹，也不知她捣烂什么草药给敷上，只说了句：以后一定要小心注意啊。我记住了，多年来，我不仅注意防毒虫，更注意防毒人。

我特别喜爱花蝴蝶。

少时，是喜欢它漂亮，自由自在轻盈地飞舞，善良温柔从不咬人。有人把它挟在书里，书香；有人把它压在玻隔板下，如画；有人把它钉在墙上，生辉。这些，我都不欣赏，因为他们是在残害美丽的生命。

喜欢听它美丽的神话传说，便有了朦朣的爱恨情仇。

中午辰光，街道上那根高高的电线杆上，绑得很结实的那只高音喇叭又响了起来，它不像往日那样转播新闻，放放扬州评话，唱几段地方小戏……，而是传来放映员诱人的宣传：“观众朋友们，今晚八点钟，在小学校操场，露天放映我国第一部彩色戏曲片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请大家准时观看。”立刻引起一批老戏迷的奔走相告，当然，我这“小戏迷”也乐在其中。

这部影片，是中国第一部彩色越剧片，是周总理重视拍摄、毛主席观看赞扬过的。演职人员阵容庞大，实力雄厚，浙江嵊县越剧的原汁原味，更是由越剧十姊妹的领銜者袁雪芬范瑞娟主演，桑弧导演，其风糜中外，对电影事业的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

我们带着小板凳，挟行在人群中，虽七点多钟到了场地，却已是黑压压的一片观众。没法，我们一帮小孩只好站在边上看。我们有时会转到银幕背面看反的影像，有时也会挤进放映机旁看看，满足一下好奇心。

影片一盘盘在放映，剧情由喜而悲一步步在深入。换片间歇，不免有人发出一阵阵唏嘘叹息、忿懑不平和滴下几颗同情的泪珠，就连那个开爿天香阁茶食店，有着二房的刘大胖子老板，看到动情处，也跺脚说了一句：“英台啊，山伯为你好惨啊，你万万死也不能进马家门！”

我感到很好玩的是：三载同窗，十八里相送到长亭，英台虽再三暗示，对牛弹琴牛不懂的呆头鹅山伯，仍不知英台是个女红妆；很卑视的是，这个祝老头子嫌穷爱富，不顾女儿的死活，活生生地拆开梁祝的好姻缘，非要将姑娘嫁给不喜欢的马太守家；很痛恨的是，马文才依官仗势，骑着高头大马，前呼后拥，不管梁祝死活，强娶“小九妹”；很同情的是，楼台会肝肠寸断的对唱念白，山伯悲愤交加身染沉疴，害得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么死了。很高兴的是，天老爷还算公道，天昏地暗、飞沙走石、电闪雷鳴裂墓后，英台纵身跳进与山伯双双化蝶，尽情飞舞彩虹下花间的自由；很不解的是，梁祝为什么要变化成蝴蝶，而不是永不分离的一对鸳鸯、相伴一生的仙鹤、並蒂盛开的莲花呢？……。

散场了，秋夜的露水沾在小草上，被人踩踏出一股青涩味，我不经意地摸了一下头髮和衣服，觉得有些湿滑，脚步也不似来时的轻松快捷，那一对红蓝花纹和黑白相间花纹的蝴蝶，不时在我眼前飞舞。大人们走在路上七嘴八舌地议论剧中的情节，抱着的小孩早已软软地趴伏在怀中。

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偶然听到俞丽拿的小提琴独奏《梁祝》，被其灵动的弓弦指法和细腻的表演情感所吸引折服，却不解乐章表达的深层内涵和音乐语言的魅力。随后又消逝了许久，直至本世纪初，随着小提琴协奏曲的迴荡和广泛的传唱，赋予《梁祝》这出悲剧新的诠释，才又引起我极大的感受。

如果说电影《梁祝》，通过越剧表演艺术形式给我以视觉享受，对化蝶有了直观的美好形像，那么，小提琴协奏曲的演奏，给了我听觉上对音乐语言的进一步领悟，同样也得到了享受高雅精神艺术的一次升华。

我仍然喜欢“楼台会”，更被“化蝶”这一乐章所感慨所迷恋。

协奏曲的演奏，充分地将西洋乐器的浑厚奔放和中国民族乐器的婉约细腻完美融合。汲取越剧京剧等曲调的音乐元素，帮助了解全曲表现的主题内涵。大提琴的低沉，小提琴切分节奏、紧拉慢表、舒缓有致、如泣如诉、淋漓尽致地表达了楼台会的悲凄无奈。鼓钹齐鳴的激越烘托了环境和情感的迸发，使英台含愤投坟，对爱情的忠贞和对封建礼教的控诉达到全剧的高潮。而长笛竖琴的运用，呈现的是一幅春和景明惠风和畅人间仙境的美景。小提琴的轻松抒情独奏和弱音器的运用，将化蝶双飞蓝天、自由追逐彩虹、嬉戏百花丛间，构成了一幅美妙的画图。完臻了梁祝冲破牢笼达到生死相恋，幸福圆满的艺术效果。

这正是：

峄山剪烛情三载

楼台一别生死恨

悲恸坟裂娇艾跳

化蝶双飞出囹圉

现在能看到花蝴蝶的机会越来越少了，特别能见到传说中梁祝变化的那种纯情美丽而爱意绵绵生死相守的彩蝶更不容易，这大概也是受生存环境的影响，也或是基因的变化所致吧。

爱花，需有护花心；爱蝶，应存惜蝶情。

二宝小孙儿，在院门外早早地就喊了起来：

“爷爷，爷爷，我有了一只漂亮的花蝴蝶。”

随着他的童音，我望了一眼他双手捧着的那只大口玻璃瓶：

“呃唷，这只蝴蝶多漂亮啊，你是从哪里弄来的这只蝴蝶？只可惜装在瓶子里会被闷死的。”

“是我家隔壁的李叔叔捉到送给我玩的。”他得意地摇了摇瓶中的蝴蝶。

“你看它在瓶子里多难受呀，那片翅膀都撞掉了粉。如果把你关在小房子里，可会闹？”

接着我给他讲了从小要养成保护昆虫的习惯，懂得珍爱生命的重要，明白构建和谐生存环境的道理。

“爷爷，我知道了。那我就放它出去自由吧。”他慢慢地打开瓶蓋，小手小心翼翼地拈着双翅，轻轻地将它放在花台上那盆盛开的玫瑰花上。

我用剪刀为他剪了一只粉红色的纸蝴蝶。

……

我爱看《梁祝》电影，我爱听《梁祝  · 化蝶》小提琴协奏曲，我更向往那五彩斑斓蝴蝶的自由飞舞。

让邪恶永远消亡，愿大爱充满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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