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了一把皮肉，都是您给的
血液还在里面潮涨潮落
几十根骨头，对亲人和挚友很轻
对狼和蛇，蛮重的
您走了几十年，无以报答
香也烧得不多，您留给我的老房子快要倒了
野猫还在山里，用精灵的眼眸
读我的不再伟岸的背影
我无从感慨和求证真理
您熟悉的核树和油桐，清明之后枯了
还有什么可以长久？皇帝就算去了罗浮
也炼不出成仙的丹药
我现在能对您说的话
连我自己也经常听不懂了
好多拨动心弦的歌听不进去
电视剧刚开始我就知道它的结局
也许醒着，对待一杯茶的虔诚是不变的
临睡前，用手机写诗是不变的
我只是不可以轻易告别青山
那里有我爱着的羊群和花朵，以及信念
○初
那年夏天，我们的酒量达到顶峰
那里的山谷是新的
我们像这里的猛兽
未想到往后会年复一年地凋零
大地等待着种子，我的儿刚刚落地
蒲公英被风偷走
许多母亲扎根土地
一边等待一边老去
○歧
道路也是新的，没有过多的选择
于初升的太阳，我们曾有同样的目光
如今，迷雾中众泥菩萨
跪着自己，街头，是灯火阑珊的夜晚
失落我，安慰我，皆是那个醉汉
○归
我在一节车厢里学习倚栏
人间烟火在往后退
星星挂在遥远的天边
我隔着玻璃窗，伸手去触碰夜晚
凌晨五点睡去，趁司机未醒
○山鬼
没有歌，鬼的魅影出没
她把蝴蝶穿在身上，泉声十面埋伏
山鬼唱：越假越真
所有猛兽肃坐山巅
这场音乐会结束以前，在山鬼离开以前
行走的树，乱红里，笛声中
森林失去秩序
有一朵白云在我头上飘来飘去
夜晚，还有一颗北极星
○哲学
第一步走进天堂
第一次我站在巨人的肩上
上帝和尼采
一位是你的父，一位是你的爱人
○文学
有一位善于提问的男同学，也善于回答
他不爱我 但他爱我的孤独
○外语
我警惕着，恐怕自己会像董先生一样
这个异乡人说着本地方言
仿佛这种语言从不透露词性
她还会表演别的方言，当她到别的地方去
○歌剧
一个故事进入我们的身体
一起在音乐中回忆
我们在一个黑暗的图书馆
来来回回，差一些成为天使
○长途
我们想要找到一个地方
得到的却是一条路
我与所有花朵重逢
与露水，与黎明
○沉溺
我们注定会遇见一片海
我们注定要走向它
○母氏
有一个老妇人
把所有岁月藏在房间
另一个妇人
把所有岁月撒在乡间
○哥哥
那个要去云南的哥哥啊
哥哥 你还是从前一样
我还是从前一样
只是世界
世界在剧烈的搅拌以后 凝固
○不在
有个地方，去过像没有一样
把我的身体身体留在城市
我四处游荡 为了记录
也为了遗忘
我终于来到
废墟 已不存在
我从来不认可雨天的诗意
下雨的时候如果我还在房间里
又会有一些暗自的庆幸涌上心头
房间里每一样事物都是干燥温暖的
冰箱里的菜蔬，贮物箱里的大米
篮子里的西红柿闪着诱人的光泽
几根大葱斜斜地搁在灶台上
每每这时，我就会想起小时候
想起那四面漏雨的老屋
耳边有瓦盆接雨的叮当声
什么都是潮湿的
包括母亲投向门外的目光
那么忧伤，那么忧伤
一场雨让贫穷的日子显了原形
那哗哗的雨声
淹没了母亲轻轻的叹息
粮仓是空的，日子是潮湿的
雨中还有为生计奔波的父亲
那时候的生活呀
轻轻一拧就能拧出水来
现在每每下雨的时候
我总是关闭好门窗
把所有我爱着的赶到房间里来
一个孩子，两条小狗，三只兔子
他们因下雨而兴奋
把房间弄得天翻地覆
唯有我是安静的
我有母亲一样的目光
久久望着窗外
那么忧伤，那么忧伤
从晚清的那条山路上走来
跌跌撞撞，摇摇晃晃
在荆棘密布的荒原
寻找一条奋发图强的路
风雨中，伫立在废墟之上
母亲，用一对干瘪的乳房
用血凝成山溪、河流
疲惫地，抚慰孩子们成长
面对门外游离的豺狼
和屋内安居乐业的渴望
母亲勒紧腰带，扎起篱笆
凭一双长满老茧的手
把蘑菇云推向沙漠的天空
让上天的卫星去寻找
失散多年的孩子
回家或在回家的路上
在激昂与困惑交织的路口
母亲，也会有些彷徨
也许你有光脚上学的经历
也许你有野菜充饥的过往
那些年，母亲也骨瘦如柴呀
困苦中，从未忘却母性的慈祥
一
在严寒或者在酷暑
她总是在田间地头
为我们播种一行行的诗行
二
庄稼长了一茬又一茬
在年轮的疯转中
玉米长在她的额头上
三
茶山上的茶村长得老高
有一天终于高过她的身高
她依然为她精心培土、修剪
四
日落的黄昏，很美很美
村旁的小河边她目送了一程又一程
直至我的影子，老远老远
五
尽管电话那头已经挂了
有点耳背的她一再叮咛：
踏实做事，堂正做人
雨 停了
树叶上 雨水还在一滴一滴地
落下来
我坐在母亲身边
陪她有一句没一句地
唠嗑 给她剪剪指甲
按摩几乎快要僵硬的腿
再不能像调皮的儿时那样
藏起
让她长时间找不着
母亲余下的岁月不多了
已挥霍不起
俩不说话的时候 就
数水滴 尔后
看一滴水 怎样将一条河流
砸伤
别，别老跟着我
小时候，母亲的眼里
我是个任性的孩子
“啪”的一声。满身
是脏兮兮的笑
每次时光摔倒了
总忆起这条老桑枝
它让我感到疼，深刻的疼
母亲走后
这条老桑枝像母亲，老鞭着我
“啪”的一声，这声音
特趣。耳朵说
触摸的是夜的眼泪
沧桑的呼吸带着几份清瘦
撞碎网下的色彩
梦见你梦见的，在掌纹行走
听，反复地听，暗中无语
把岁月喊破，转角相逢的
两行虫鸣，还有一角日子
守夜人，并非回乡人
乞讨的女人，躺在草地上
我经过她
我放下一包饼干
她看了我一眼
我放下一瓶干净的水
她欠起身
看了我一眼
她问：”你是谁？“
我是谁？
我是那个被幸运之神眷顾
有屋檐和床的人
有餐桌和钥匙的人
她承受饥饿、肮脏、寒冷
她也代我承受
我只给她饼干和水。
题记：第一次写诗献给我的母亲，一首诗远远无法写说尽她这一生的泓大，母亲和我说起她那些骨肉亲情，每次都如那汹涌的河流，停不下来的疼。我也不敢把这首诗读给她听……
母亲眼眸泓大 清辉流淌
她把年轮梳成两瓣霜雪
为了这满园春色
她到处播种春风和慈祥
和蜜蜂一起整日忙活
她常说起红色岁月
自己混在众多棋子中间
读语录 唱颂歌 一群红袖章
吃着人民的饭堂穿州过省
红色的热情养瘦了她的亲人
外婆三十出头猝然离逝
大弟说，姐，我饿！
二弟说，姐，我饿！
襁褓里的小妹在咿咿吖吖
外公抱起小妹往外走，说
把小妹买掉，就不会饿！
母亲抡起拳头 泓大的眼神站起
外公抖瑟着 一片枯黄萎下
母亲身上常有搏斗的淤青
在瓜皮石头唾沫的林雨中
她把批斗台上的三叔背回
锅里煎煮着荠菜马齿苋
她用野菜的潺弱滋养她的亲人
让他们活着走向一个春天
八九年春，小妹葬在无名山坡
她骂小妹狠心 为那绝望的爱情
二十出头，喝大茶根掐断了亲情
每次坟前培土，她骂完又骂
小妹，姐提他的头来见你，你醒醒吧
话一出，母亲泓大的河流在汹涌
……
题记：写给母亲
年轻时的母亲
是一件透明的薄瓷
洁白细腻的釉，泛着晶莹剔透的光
阳光一样的父亲一照到她
便将她作为珍品收藏
珍瓷将日子
窑变得红红火火
生活丰富地开片
晶莹剔透的釉光
长满田野的旮旮旯旯
泥土的磕磕碰碰
慢慢地将母亲磨损
磨损成一件铿锵作响的铜器
母亲进入青年
日子全是她一身的金黄
父亲用这件铜器
盛装馥郁的谷酒
常常醉倒在
回味收藏珍瓷的路上
年迈的母亲 更象
一件古老的木雕
龟裂的檀香木 依然
萦绕着沁人肺腑的馨香
尘封的丰厚刀法中
蕴藏生活厚实的艺术功底
父亲常常在夕阳下抚摸着
心想 如何才能修复她
那些被岁月缺损的部分
题记：2017年5月14日，母亲节，在东莞工厂跳楼身亡的族弟彭少华，于今早下葬，天下母亲都在祝福里度过的时候，唯独他的母亲，却在承受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巨痛！
从未想过，这个
原本温馨的日子
会让你一生颤栗
对于死亡，漆黑的棺木
与康乃馨，同样锋利
原谅我，如此冷血
我关掉了你的手机网络
在凌晨，撕掉了今天的日历
我怕那漫天的祝福
像一把把盐，洒在
你千疮百孔的伤口
我怕那血红色的，放大的字体
再次刺穿，你滴血的心
原谅我，如此冷血
在清晨埋葬他时
没有通知你，我只想
在日出之前，让灵魂安息
让尘归尘，土归土
原谅我，每年今天
都不再发祝福短信给你
我只想，带瓶烈酒
与你同醉，忘记这人间
至痛的剧情
目送我远行
母亲 在田地间徘徊
想起土里刨食的岁月
扶额眺望
”我依稀就这样回到家乡”
南方的高楼 南方的灯火
南方的黑夜和水
在哪片时光里思念
思念远在家乡的母亲
和这短瞬时光里
母亲常用的酒罐
如泣的岁月
流走时
打碎了
涨满米酒的酒罐
也打碎了我的梦
母亲 用第三只肩膀
扛走了她苦痛的一生
儿孙和那块薄地
是她留在世上
温柔的向往
母亲的生身之地
我梦见了月桂
在隔离岁月的山顶 坼裂
我的嘴唇和我的眺望
依稀流下稀薄的泪水
母亲啊 我的母亲
你要看 我用河水洗脸
你要知道
河水会将我的思念
送回
将达未达的老家
题记：2017.05.14
三百六十五天里总有一场雨
如我无法抑制住的感官
冲击着，缠绕着，纷扬着
索性将这激动还给山村
还给那个伟大的艺术家
在田野，用大脚蘸着露水
画出鸡鸭牛羊还有流水
穿过山沟迎着太阳
用一把镰刀收割回金黄
煮成香喷喷摆在桌上
让月光看管着满地撒欢的锅碗
慢慢的慢慢
这眼角的雨穿过雨的纷纷
看到大脚轻轻绕过雨点
是母亲的额头皱纹
和满头银发一起在召唤着
儿孙般的唠叨和呢喃
这一天，雨落在远方的远方
而我，总是倚着窗台
喝着雨，品着家乡，赏着画
听着母亲轻轻的呼唤
那双大脚踏着月光踩着太阳
母亲的世界堆满孤单
无数想念折叠额间
白发占据她所有浪漫
时间抽干青春
生活劫走泛光的容颜
她把白嫩可人的笑脸装进回忆
用日夜操劳
全心投入亲生骨肉
又蹒跚目送一生之念走远
天空狭小的母亲
儿女安危是她永恒的牵挂
与母亲分开
思念侵占她的血液和神经
我们在奋斗中
忽略母亲无声的呼唤
她一寸一寸枯萎
然后一片一片地凋零
放下一切忙碌
返回母亲视野
将每次行踪留在她掌控范围
少一次担忧，少一根白发
少一条皱纹
延缓时间对母亲的伤害
她已消耗太多慈祥和宽容
搁置未变现的想法
把拐杖换成你温暖的手
让母爱得到反馈
每日清晨起床，
亲吻甜睡的你。
每天晚上归来，
抚摸熟睡的你。
每当出勤任务，
内心牵挂着你。
每回执勤受伤，
总不敢告诉你。
每次家长活动，
愧疚不能陪你。
每一刻不后悔，
有国有家有你。
每天早晨起床，
不见您。
每顿饭桌之上，
就缺您。
每次家长会议，
没有您。
每个晚上睡前，
总等您。
但凡夜里总能，
梦见您。
唯独只能梦里，
拥抱您。
题记：——纪念太行山上抗日阵亡凌冬青将军
中国人姓名字号
有的仅是方块符号
有的表达意愿
我的族名“开汉”，是母亲
为儿改名“冬青”
“凌开汉”解作
百年磨难后中国
开辟民族复兴的前景
不算牵强附会吧
可是，“冬青”呢
“青山有幸埋忠骨“
记得这是岳武穆忠烈庙上联
母亲不曾料到
您的儿呀！今就要在此太行山上长眠
这冰天雪地、凛冽刺骨的寒风是可以忍受的
这残酷的刀、一块块切着五脏六腑的饥饿
是可以忍受的
儿虽已只剩下皮包骨头
可是母亲
您的眼泪，儿难于忍受
南台山下围龙屋前眺望的花白头发持久的忧伤
儿难于忍受
南台山下围龙屋前眺望的雪白头发持久的忧伤
儿难于忍受
可是儿不忍受母亲的眼泪与忧伤
就会有更多母亲的眼泪与忧伤
儿走得其实很安祥
我现在背靠的太行山是民族的脊梁
儿走得其实很安宁
我敢说我的部下没有一个是投敌汉奸佞臣
母亲啊
一起感恩每个战士吧
他们齐唱着《在太行山上》，这首歌
“听吧，母亲叫儿打东洋，妻子送郎上战场”
“敌人从哪里进攻，我们就要它在哪里灭亡”
我是听着中国必胜的歌声长眠于马武寨的
陵川马武寨的铜壁铁墙一如平远南台山巍峨耸立
母亲啊！当我们最后胜利时
不仅仅是家乡
我们美丽的祖国
处处绿水青山
我们强大的祖国
四季祥和安宁
母亲，您当年不厌其烦地为儿讲岳武穆的故事
母亲，您当初有意无意间把儿改名冬青
送上黄埔军校
是有心理准备的
母亲啊，战士把儿背靠太行脸朝南方
儿却已无力举手向您作永远的军礼
凝视石榴花，醉醉地
像喝过一缸米酒
在园林里胡言乱语
总想靠近你的心扉
而你似火一样流淌
烫伤了我漂泊的情思
你在枝头，心花怒放
我在阁楼，望眼欲穿
一束清香搁浅在小轩窗
倚在雕栏上，偷偷地
拍下你那石榴裙
正如贵妃留下了光影
感觉来了，风也吹不走
我与蝴蝶一起等待
你那红玛瑙般的果实
四姑娘山长着长着就高了
她只顾埋头往上，低根儿
不知道把周围的人吓了一跳
进山的路好多雏菊。她们
一定开过千百次了。这一次
我让她们绕成一个环。开在
一个叫秋香的小姑娘头上
好多人，我从不认识
好多树，一直在深山里
好多星座，不叫仙人座和猎户座
天空里还有很多很多的亿万星河
我知道，还有很多的雷锋走在路上
还有十万个马云没有斩露头角
还有星辰一般的哈姆雷特
和我一样，在一个小城的阁楼里
安放自己的灵魂
广东诗人（gdsrj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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