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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下
一双巨手，掩埋千年的巨手
曾经把握过什么
高贵的头颅，王还是神
被拦腰劈断的身躯，蹲下
面罩遮盖威严和丑陋
黄金镀过的部分，高昂着
有风吹过的时候，一个人站立着
风过后，有人蹲下
无人问津的村子一角
杂草下的墓穴，一个时代的王朝
考古人员蹲下，围观村民蹲下
能俯视到的，不是牺牲
无数生灵成为青铜
殉葬一个王朝的灭亡
山矮了，海高了
我来了，你走了
我把权杖踩在脚下，把它弄弯
偷窥的驿站，马车锈蚀
远去的青铜，煮沸身姿
固定的姿式，即便跪着，也难续永恒
金属的时代，蹲下
泡沫的时代，蹲下
手执利器，我重返远古的森林
狮、虎、象、豹……部落和原始
遁去的是肉体，呼啸无处不在
丛林唯一的吼叫
让我的毛孔和血液始终站立
○大渡河
一条河的走向牵引着一段历史
从左往右流或从右向左去无关紧要
当我到来时，大渡河一脸凶相
惊涛不再拍岸，旋涡徒劳急转
铁索成了道具，人们的走姿警惕而胆怯
没有豪言壮语的日子，人们习惯了来回踱步
谓之思考。而铁索依然冰冷
掌心的寒意摇晃泸定桥齐整的木板
一来一回，有惊无险
东西两岸，满是和平的笑容和兴奋的脸庞
一座庙，曾经的关隘与一个县城对峙
大渡河将绝壁一分为二
一分为二的游人敌我不分
1
雨来了。吞噬万物的雨。威猛
狂暴。势如破竹。横扫之处
河流与道路连为一体，白茫茫一片
所有蝼蚁都无力抵抗、逃奔
深陷于命运的漩涡与迷途之中
小小身躯不堪一击
诺亚方舟在此显现：他来了，顶着风雨
一根困境中的救命稻草
撒向所有命悬一线的词
卑微与崇高在此交集
洪流裹挟的游魂，被一双有力的手
攥起、拥抱、抚摸，归还肉身
我必须写下此时的震颤与感恩：
一艘冲锋艇，像一尾鱼
在汪洋中穿梭、搏击，带来绝望中新的呼吸
2
因为一顶同颜色的帽子，我爱上了
榕树、香樟、紫藤、木棉
爱上了一枚橄榄温馨明亮的绿
洪水无情。这尘世，有那么多
不可预知的苦难与天灾
为我们无法避让，无法掌控
堤坝冲毁。谁前赴后继，以血肉之躯
筑起一道道防洪的壁垒
让离散的牧歌，唱响失血的家园
来自于自然的威力，总让人敬畏
它能烟灭一切，也能凸显
生命传承的颜色与基因。你看
一只挥动的大手就是一面旗帜
一道坚毅的目光就是暗夜明灯
总让我，想起遥远的李冰，想起大禹
3
烽烟突起。仓惶中，母亲在奔跑
父亲在奔跑，孩子在奔跑，我默念的
亲人，在火中奔跑
火苗在奔跑，时间在奔跑
灭火器在奔跑，消防水枪在奔跑，谁
逆向而行，向火场奔跑
炼狱就此打开：爆裂、坍塌、高温
窒息……谁，赴汤蹈火
践行一个词语本真的涵义
我无法看清他的面容
但我看得清，被大火熏黑烧坏的
橄榄绿的上衣和帽子
以及，浓烟中挺立的伟岸身躯
烽烟散尽时，谁知道他的名字：他倒下了
因为伤，还是累
4
从现实回到一个远古的传说。凤凰
栖息于一棵梧桐之上
优雅的身姿，抖落出祥和之美
在此之前，它背负人间五百年积累的
苦难恩怨，投身于熊熊烈火
集香木焚烧，只为换取
尘世永久的幸福和安康
这是上苍的律条，唯有他
精诚所至，为大爱之梦，飞到今天
它的大美终被我看清：此刻
穿过烈火浓烟的哥哥，或是弟弟
正经历一场重生的烤练
当风筝牵扯白云的日子到来
我不会忘记，你也不会忘记
浴火的精魂，为春和景明烙上的疤痕
而初夏也从这一刻拉开一度雾雨紧锁的窗帷
西江再一次空出一片水域，让龙舟活过来
卸下习惯黑夜的渔火，接受浪花的巡礼
我知道今天的这场雨在汨罗江歇过一脚
因此来到西江就变成阵雨，然后再蔓延开去
而此刻的我，只是岸上那条废弃的龙舟
像那个失意的诗人，被旧时的江山遗弃
作为一个看客，已回不到诗歌的源头
我用白话文写下的诗歌，偏离了韵律
也仅与一条江起伏的命运相连
或者与一场凌乱的雨保持某种契合
我愿留下一副完整的骨骼
等江面的鼓槌在风雨中为我超度
让出窍的灵魂不再沉醉或流离失所
我要见证共济的龙舟，怎样在劈水前行中
用龙头的刀刃剖开一条大江的心脏
又是被谁最先赶在时间的前面
带着时光的箭镞，穿----越-----
现在，我已退到岸边并退回岸上
我知道，越往前，在岁月的激流中
其实也只是把残缺的江山载得更远
把楚国的天空载得更远
此刻，我愿意交出时间和社稷
让我孤独的形骸也能在另一条河流上
换取万众瞩目的巡幸
一只折断了双翅的蝴蝶栖在我受伤的手心
我该怎样重新将她放飞 让她重回澄澈的蓝天
七月的树 羽叶翩翩的枝条伸过来他的忧伤
而我该把手心的忧伤伸给谁
一首诗写到一半便夭折了 或醉在荷池边
午后的风从他的尸体上走过
他渴望有一个温软的肩膀来给他轻轻依靠
诗歌里的水很清很清
不起微澜地亲近我的呼吸
有一天当我的呼吸消失了
诗歌里的水还会有谁去爱抚
诗歌里的水 诗歌里的伤
晶莹 透亮 经典般的高贵
七月 我一个人在草丛的深处寻觅
并播撒诗歌的种子 种子的伤 伤口里清清的水
注释：七月：一个纯情的季节。透明的水在头顶的天空微微响动，不惊醒任何人地，来到人间，来到我的诗歌里。或许，还有一只蝴蝶的忧伤。连诗也被自己所醉倒。整首诗像一个透明的玻璃瓶，盛满水，凝聚了所有纯粹的阳光。整个世界也因此而纯洁，宁静。
一个朋友无法接受中国人在当代
要活在阳历和阴历的纠缠中
“这种第三世界的伦理学
能否让我们获得某种独特的智慧？”
这个问题问得很蠢
因为另一个朋友是少数民族
他面对了三种时间的纠缠
他每年要欢庆元旦、春节和自己的新年
规定了时间就阐释了历史
我们置身于数个出口的洞穴里
没有了梯子，尽管我们无法向上攀登
但我们可以跳下去 更深些
红日西斜，市桥河的色彩无比明丽
锣鼓声把五月的龙舟都叫到河里去了
也把我叫到河边去了
河水要比平日满出许多
鱼可以借这个机会，看到更远的高楼
在挤占城郊的绿地
生存困难，不仅仅是水族的困难
也是小鸟的困难，终于有一天
听鸟声也是奢侈
那些挤占草木和小鸟家园的人
并不是可恨的人，为了房子
他们身后的欠债，就像绑住时光的绳子
从年青到老迈，还不一定能解开
历经沧桑的市桥河
无力去解释生命的流水
为什么从西到东，流个不停
也无法解释，凤凰花为什么像火
却烧不掉生存的压力
途经中山大道，灯光
涂抹城市的轮廓
黑掩盖的东西，光亮
有条件地弥补阳光的空缺
暮色,开始重置夜晚的程序
探究一座城的虚实
报停、潮派、7天、农商行、二天堂
构成的街景，自然生动
我细数一些店铺的年轮
思忖它们生意红火的秘诀，或者
关门倒闭的经验
烩面馆，以一粒种子的饱满
把故乡的味道，种在街道的角落
一些操豫普腔的人，喝酒、猜拳、取笑
城市的方言塞在嘴里
嚼得有滋有味
沃尔玛取代一个熟悉的名字
怀揣不同目的的人们，并不买账
还是提着那个破旧称呼，不肯放手
那个倒着行走的老人，逆着时光的方向
拾回过去的光阴
金融城扶着财富的虚影
一些项目，挖地三尺
长出的钢筋骨架，遮遮掩掩
它总伴希望跚珊来迟
银行掌握着人们贫富的证据
柜员机，时不时地
让存折上的数字，不翼而飞
过往的人们，穿着冷漠的外衣
佩戴不同的表情
一个小女孩挥舞四肢，身边的类似乐器
叮当作响，随后二胡的弦上
掉下来一些音符，婉转凄凉、伤感、贫苦
一点一点试探我们的善良
羊和稻穗，入味、水煮千年
木棉花容颜已去，不知名字的花满怀羞涩
有模有样地开放
我多想找到隐藏的真实，修补空洞的身躯
路边的树木不动声色，没有风
那些，疾驶的汽车
搬运着暮色去了远方
○万物生
他在来时的路上突然醒来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的陌生——
花草的姓氏是春天给的
他的姓氏却是一个无休止的睡眠
黑暗从他睡着以后便消失了
这个世界何其美好，那时
还没有一个叫梦境的地方
他的朋友们和他一样在沉睡
和他一样在光芒中跳舞
他们看不见对方的样子
他们的眼睛是发光的星子
那些人从来不俯视也不会仰视
月亮的光辉是他们给的
而太阳也只是他们当中的一员
命名是多余的，万物静默而自得
他们不停地在光芒中沉睡、跳舞
激起了一个新的漩涡
四散的光芒落在黑暗的水上
他在来时的路上突然醒来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的陌生
那一天，春天以降临的姿态命名
○我一直在这里，只有你能看见
我一直在这里，只有你能看见
就如同只有风能抵达季候的心脏
他们取走的是我种下的粮食、果实
你留下的是阳光，空气，与水滴
我每天被你照耀，呼吸你，饮用你
一味的索取只因无偿的奉献
他们惊异于我的丰茂，却不知
这一切都来自于你的赠予
从我之中，我要取下你
把毛孔关闭，把气管堵上，把嘴巴合起
生命因此枯竭而消失
他们找不到我，我已同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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