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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儿俗说》电子书

《训儿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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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志第一

汝今十四岁,明年十五,正是志学之期,须是立志求为大人。大人之学,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此不但是孔门正脉,乃是从古学圣之规范。只为儒者谬说,致使规程不显,正脉沉埋。我在学问中,初受龙溪先生之教,始知端倪。后参求七载,仅有所省。今为汝说破。

明德不是别物,只是虚灵不昧之心体。此心体在圣不增、在凡不减,扩之不能大、拘之不能小,从有生以来,不曾生、不曾灭、不曾秽、不曾净、不曾开、不曾蔽,故曰明德。乃气禀不能拘,物欲不能蔽,万古所常明者。

汝今为童子,自谓与圣人相远,汝心中有知是知非处,便是汝之明德。但不昧了此心,便是明明德。针眼之空,与太虚之空原无二样。吾人一念之明,与圣人全体之明亦无二体。若观圣人作清虚皎洁之相,观己及凡人作暗昧昏垢之相,便是着相。今立志求道,如不识此本体,更于心上生心,向外求道,着相用功,愈求愈远。此德本明,汝因而明之,无毫髪可加,亦无修可证,是谓明明德。

然明德不是一人之私,乃与万民同得者,故又在亲民。以万物为一体则亲,以中国为一家则亲。百姓走到吾面前,视他与自家儿子一般,故曰如保赤子。此是亲民真景象。汝今未做官,无百姓可管,但见有人相接,便要视他如骨肉则亲,敬他如父母则亲。倘有不善,须生恻然怜悯之心,可训导则多方训导,不可训导则负罪引慝以感动之。即未必有实益及人,立志须当如此。

然明德亲民不可苟且,故又在止至善。如人在外,不行路不能到家,若守路而不舍,终无入门之日。如人觅渡,不登舟不能过河,若守舟而不舍,岂有登岸之期!今立志求道,不学则不能入道。若守学而不舍,岂有得道之理?故既知学,须知止。止者无作之谓。道理本是现成,岂烦做作?岂烦修造?但能无心,便是究竟。《易》曰:『继之者善。』善是性中之理,至善乃是极则尽头之理。如人行路,若到极处,便无可挪移,无可趋向,自然要止矣。故止非至善,何由得止?至善非止,何以见至善?此德明朗,犹如虚空。举心动念,即乖本体。我亲万民,博济功德,本自具足,不假修添。遇缘即施,缘息即寂。若不决定信此是道,而欲起心作事,以求功用,皆是梦中妄为。

明德、亲民、止至善,只是一件事。当我明明德时,便不欲明明德于一身,而欲明明德于天下。盖古大圣大贤,皆因民物而起恻隐,因恻隐而证明德。故至诚尽性时,便合天地民物一齐都尽了。当明德亲民时,便不欲着相驰求,专欲求个无求无着。故先欲知止,先知此止,然后依止修行,依止而修,是即无修。修而依止,是以无修为修。无修为修,是全性起修;修即无修,是全修在性。大率圣门入道,只有性教二途。真心不昧,触处洞然。不思而得、不勉而中者,性也。先明乎善而后实造乎理者,教也。今人认工夫为有作,而欲千修万炼、勤苦求成者,此是执教。认本体为现成,而谓放任平怀为极则者,此是执性。二者皆非中道也。须先识性体,然后依性起教,方才不错。

敦伦第二

《中庸》以五伦为达道,乃天下古今之所通行,终身所不可离者。明此是大学问,修此是大经纶。五伦之中,造端乎夫妇。《易》首『乾、坤』,《诗》始『关雎』,王化之原,实基于衽席。且道无可修,只莫染污。闺门之间,情欲易肆,能节而不流,则去道不远矣。夫妇之道,惟是有别。故禁邪淫为最,可以养德,可以养福,切宜戒之。

有夫妇然后有父子,爱敬父母,正是童子急务。汝幼有至性,颇竭孝思,第须要之于道。倘此志不同,此学各别,即称纯孝,终是血肉父子。今当以父母为严君,养吾真敬,使慢易之私不形;求父母之顺豫,养吾真爱,使乐易之容可掬。常敬常爱,即是礼乐不斯须去身,即是致中和之实际。以此事君,则为忠臣;以此事长,则为悌弟。无时无处而不爱敬,则随在感格,可通神明。

昔杨慈湖游象山之门,未得契理,归而事父,一日父呼其名,恍然大悟,作诗寄象山云:『忽承父命急趋前,不觉不知造深奥。』即承欢奉养,可以了悟真诠,故洒扫应对,可以精义入神,乃是实事。

有父子然后有兄弟,吾生汝一人,原无兄弟。然合族之人,长者是兄,幼者是弟,皆祖宗一体而分。即天佑、天舆,吾既收养,便是汝之亲弟兄。昔浦江郑氏其初兄弟二人,犹在从堂之列,因一人有死亡之祸,一人极力救之获免,遂不忍分居。盖因患难真情感激,共爨数百年,累朝旌其门,为天下第一家。前辈称其有过于王侯之福。吾家族属不多,自吾罢宦归田,卜居于此,族人皆依而环止。今拟岁中各节遍会族人,正月初一外,十五为灯节,三月清明、五月端午、六月六日、七月七日、八月中秋、九月重阳、十月初一、十一月冬至,远者亦遣人呼之来,不来唯命。此会非饮酒食肉,一则恐彼此间隔,情意疏而不通;二则有善相告,有过相规,即平日有间言,亦可从容劝谕,使相忘于杯酒间。汝当遵行毋怠。五服之制,先王称情而立。大凡伯叔期功之服,皆不可废,庶成礼义之家。兄弟相疏,皆起于妇人之言。凡稍有丈夫气者,初时亦必不听,久久浸润,积羽沉舟,非至明者不能察也。切须戒之。

语云:『君臣之义,无所逃于天地之间。』不论仕与隐,皆当以尊君报国为主。凡我辈今日得饱食暖衣、悠优田里者,皆吾皇之赐也,岂可不知感激?他日出仕,须要以勿欺为本。勿欺,所谓忠也。上疏陈言,世俗所谓气节。然须实有益于社稷生民则言之,若昭君过以博虚名,切不可蹈此敝辙。孔子宁从讽谏,其意最深。

至于朋友之交,切宜慎择。苟得其人,可以研精性命,可以讲究文墨,可以排难解纷。须要虚己求之,委心待之,勿谓末俗风微,世鲜良友。取人以身,乃是格论。门内有君子,门外君子至。只如馆中看文,我先以直施,彼必以直报。日尝相与,我先以厚施,彼必以厚报。常愧先施之未能,勿患哲人之难遇。又交友之道,以信为主,出言必吐肝胆,谋事必尽忠诚,宁人负我,毋我负人。纵遇恶交相侮,亦当自反自责,勿向人轻谈其短。至嘱。

五典本自天秩,凡相处间,不可参一毫机智。须纯肠实意,盎然天生,斯谓之敦。《中庸》修道以仁,亦是此意。昔有人以忠孝自负者,有禅师语之曰:『即使五伦克尽,无纤毫欠缺,自孔子言之,只是民可使由之,非豪杰究竟事也。』今忠臣孝子,世或有之,然不闻道,终是行之而不着、习矣而不察。是故以立志求道为先。孟宗之笋、王祥之鱼,皆从真心感召。宋谢述随兄纯在江陵,纯遇害,述奉丧还都,中途遇暴风,纯丧舫漂流不知所在,述乘小舟寻求。嫂谓曰:『小郎去必无反,宁可存亡俱尽耶?』述号泣曰:『若安全至岸,尚须管理。如其变出意外,述亦无心独存。』因冒浪而进,见纯丧几没。述号泣呼天,幸而获免。或以为精诚所致。此所谓笃行也。学不到此,终是假在,即修饰礼貌,向外周旋,徒令人作伪耳。

事师第三

子生十年,则就外传,礼也。事师有常仪,不可不习。

一者每朝当早起。古人鸡初鸣则盥漱,趋父母之侧。汝从来娇养,不能与鸡俱兴,然亦不可太晏,致使师起而不出。二者诣师户外,必微咳一声,勿卒暴而入。三者蚤入当问安。四者师有所须,当如教办给。五者粥饭茶汤,当嘱家僮应时供送,迟则催之,遇见则亲阅而亲馈之。六者师有所谈,当虚怀听教,讲书则字字详察,讲课则舍己从人,勿执己见而轻慢师长。七者远见师来则起,师至则拱手侍立,须起敬心,出而随行,勿践其影。八者师或无礼相责,必默然顺受,不可出声相辨。九者勿见师过,人或来告,必解说掩覆之。十者夜间呼童预整卧具,或亲视之。师眠当周旋掩覆之。昔林子仁登科后,事王心齐为师,亲提夜壶,服役尽礼。近日冯开之亦命其子提壶事师。此皆前辈懿行,可以为法。

事师之道,全在虚心求益。倘能随处求益,则三人同行,必有我师。若执己自是,则圣人与居,亦不能益我。舜好问好察迩言,当时之人,岂复有浚哲文明过于舜者?惟问不遗蒭荛,则人人皆可师。惟察不遗迩言,则言言皆至教。汝能有而若无、实而若虚,能受一切世人之益,能使一切世人皆可为师,方是大人家法。

处众第四

弟子之职,不独亲仁,亦当爱众。盖亲民原是吾儒实学,故一切众人,皆当爱敬。孟子曰:『仁者人,有礼者敬人。』所谓爱人者,非拣好人而爱之也。仁者无不爱,善人固爱,恶人亦爱,如水之流,不择净秽,周遍沦洽,故曰泛爱。问:『既如此,何故说仁者能恶人?』曰:『民吾同胞。君子本心,只有好无恶,惟其间有伤人害物、戕吾一体之怀者,故恶之。是为千万人而恶,非私恶也。去一人而使千万人安,吾如何不去?杀一人而使千万人惧,吾如何不杀?故放流诛戮,纯是一段恻隐之心。流注总是爱人。此惟仁者能之,而他人不与也。识得此意,纵遇恶人相侮,自无纤毫相碍。孟子三自反之说,最当深玩。吾肯真心自反,即处人十分停当,岂肯自以为仁、自以为礼、自以为忠?彼愈横逆,吾愈修省,不求减轻、不求效验,所谓终身之忧也。一可磨炼吾未平之气,使冲融而茹纳。二可修省吾不见之过,使砥砺而精莹。三可感激上天玉成之意,使灾消而福长。汝今后与人相处,遇好人敬之如师保,一言之善,一节之长,皆记录而服膺之,思与之齐而后已。遇恶人切莫厌恶,辄默默自反,如此过言、如此过动,吾安保其必无?又要知世道衰微,民散已久,过言过动是众人之常事,不惟不可形之于口,亦不可存之于怀。汝但持正,则恶人自远,善人自亲。汝父德薄,然能包容,人有犯者,不相较量,亦不复记忆。汝当学之。

《易》曰:『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夫持之而不使倾,捧之而不使坠,任其践蹈而不为动,斯之谓载。今之人,至亲骨肉,稍稍相拂,便至动心,安能载物哉!《中庸》亦云:『博厚所以载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人只患德不博厚、不高明耳。须要宽我肚皮,廓吾德量,如闻过而动气,见恶而难容,此只是隘。有言不能忍,有技不能藏,此只是浅。勉强学博,勉强学厚,天下之人皆吾一体,皆吾所当负荷而成就之者。尽万物而载之,亦吾分内,不局于物则高,不蔽于私则明。吾苟高明,自能容之而不拒,被之而不遗,此皆是吾人本分之事,不为奇特。汝遇一切人,皆思载之覆之,胸中勿存一毫怠忽之心,勿起一毫计较之心,自然日进于博厚高明矣。

《易》曰:『君子能通天下之志。』昔子张问达,正欲通天下之志也。夫子告之曰:『质直而好义,察言而观色,虑以下人。』大凡与人相处,文则易忌,质则易平,曲则起疑,直则起信。故以质直为主,坦坦平平,率真务实,而又好行义事,人谁不悦?然但能发己自尽而不能徇物无违,人将拒我而不知,自以为是而不耻,奚可哉!故又须察人之言,观人之色,常恐我得罪于人,而虑以下之,只此便是实学。亲民之道,全要舍己从人,全要与人为等,全要通其志而浸灌之,使彼心肝骨髓皆从我变易。此等处,岂可草草读过!处众之道,持己只是谦,待人只是恕。这便终身可行。凡与二人同处,切不可向一人谈一人之短。人有短,当面谈。又须养得十分诚意,始可说二三分言语。若诚意未孚,且退而自反。即平常说话,凡对甲言乙,必使乙亦可闻,方始言之。不然,便犯两舌之戒矣。

老者安,朋友信,少者怀。天下只有此三种人。凡长于汝者,皆所谓老者也。《曲礼》曰:『年长以倍,则父事之。十年以长,则兄事之。五年以长,则肩随之。』又曰:『见父之执,不谓之进,不敢进。不谓之退,不敢退。不问不敢对。』又曰:『父之齿随行,任轻则并之,任重则分之。』谦卑逊顺,求所以安其心而不使之动念;服劳奉养,求所以安其身而不使之倦勤,皆当曲体而力行者也。

同辈即朋友,有亲疏善恶不齐,皆当待之以诚。下于汝者,即少者也,当怀之以恩。御童仆,接下人,偶有过误,不得动色相加,秽言相辱。须从容以礼谕之,谕之不改,执而杖之。必使我无客气,彼受实益,方为刑不虚用。《书》曰:『毋忿嫉于顽。』彼诚顽矣,我有一毫忿心,则其失在我,何以服人?故未暇治人之顽,先当平己之忿,此皆是怀少之道,切须记取。

修业第五

进德修业,原非两事。士人有举业,做官有职业,家有家业,农有农业,随处有业。乃修德日行,见之行者。善修之,则治生产业,皆与实理不相违背。不善修,则处处相妨矣。汝今在馆,以读书作文为业。

修业有十要:

一者要无欲,使胸中洒落,不染一尘,真有必为圣贤之志,方可复读圣贤之书,方可发挥圣贤之旨。

二者要静。静有数端:身好游走,或无事间行,是足不静。好博奕呼胪,是手不静。心情放逸,恣肆攀缘,是意不静。切宜戒之。

三者要信。圣贤经传,皆为教人而设,须要信其言言可法,句句可行。中间多有拖泥带水有为着相之语,皆为种种病人而发。人若无病,法皆可舍,不可疑之。入道之门,信为第一。若疑自己不能作圣,甘自退屈,或疑圣言不实,未肯遵行,纵修业,无益也。

四者要专。读书须立定课程,孳孳汲汲,专求实益。作文须凝神注意,勿杂他缘。种种外务,尽情抹杀。勿好小技,使精神漏泄。勿观杂书,使精神常分。

五者要勤。自强不息,天道之常。人须法天,勿使惰慢之气设于身体。昼则淬砺精神,使一日千里。夜则减省眠睡,使志气常清。周公贵无逸,大禹惜寸阴,吾辈何人,可以自懈?

六者要恒。今人修业,勤者常有,恒者不常有。勤而不恒,犹不勤也。涓涓之流可以达海,方寸之芽可以参天,惟其不息耳。汝能有恒,何高不可造、何坚不可破哉!

七者要日新。凡人修业,日日要见工程。如今日读此书,觉有许多义理,明日读之,义理又觉不同,方为有益。今日作此文,自谓已善,明日视之,觉种种未工,方有进长。如蘧伯玉二十岁知非改过,至二十一岁回视昔之所改,又觉未尽。直至行年五十,犹知四十九年之非,乃真是寡过的君子。盖读书作文与处世修行,道理原无穷尽,精进原无止法。昔人喻检书如扫尘,扫一层,又有一层。又谓一翻拈动一翻新,皆实话也。

八者要逼真。读书俨然如圣贤在上,觌面相承,问处如自家问,答处如圣贤教我,句句消归自己,不作空谈。作文亦身体而口陈之,如自家屋里人谈自家屋里事,方亲切有味。

九者要精。管子曰:『思之思之,又重思之。思之不通,鬼神将通之。非鬼神之力,精神之极也。』《吕氏春秋》载孔丘、墨翟昼日讽诵习业,夜亲见文王、周公,思而问焉,用志如此其精也。《唐史》载赵璧弹五弦,人问其术,璧云:『吾之于五弦也,始则心驱之,中则神遇之,终则天随之。吾方浩然,眼如耳,耳如鼻,不知五弦之为璧、璧之为五弦也。』学者必如此,乃可语精矣。

十者要悟。志道、据德、依仁,可以已矣,而又曰游于艺,何哉?艺一也,溺之而不悟,徒敝精神。游之而悟,则超然于象数之表,而与道德性命为一矣。昔孔子学琴于师襄,五日而不进,师襄曰:『可以益矣。』孔子曰:『丘得其声矣,未得其数也。』又五日,曰:『丘得其数矣,未得其理也。』又五日,曰:『丘得其理矣,未得其人也。』又五日,曰:『丘知其人矣。其人颀然而长,黝然而黑,眼如望羊,有四国之志者,其文王乎?』师襄避席而拜曰:『此文王之操也。』夫琴,小物也,孔子因而知其人,与文王觌面相逢于千载之上,此悟境也。今诵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到此田地,方知游艺有益,方知器数无妨于性命。

崇礼第六

礼仪三百,威仪三千,皆是儒家实事。儒教久衰,礼仪尽废,程伯子见释徒会食井井有法,叹曰:『三代威仪,尽在于此。』吾晚年得汝,爱养慈惜,不以规绳相督。今汝当成人之日,宜以礼自闲。礼之大者,如冠婚丧祭之属,有《仪礼》一书及先儒修辑《家礼》等书,可斟酌行之。且以日用要节画为数条,切宜谨守。

一曰视,二曰听,三曰行,四曰立,五曰坐,六曰卧,七曰言,八曰笑,九曰洒扫,十曰应对,十一曰揖拜,十二曰授受,十三曰饮食,十四曰涕唾,十五曰登厕。

孔子教颜回四勿,以视为先。孟子见人,先观眸子。故视不可忽。邪视者奸,故视不可邪。直视者愚,故视不可直。高视者傲,故视不可高。下视者深,故视不可下。礼经教人,尊者则视其带,卑者则视其胸,皆有定式。遇女色,不得辄视。见人私书,不得窥视。凡一应非礼之事,皆不可辄视。

凡听人说话,宜详其意,不可草率。语云:『听思聪。』如听先生讲书,或论道理,各从人浅深而得之,浅者得其粗,深者得其精,安可不思聪哉!今人听说话,有彼说未终而辄申已见者,此粗率之极也。听不可倾头侧耳,亦不可覆壁倚门。凡二三人共语,不可窃听是非。

凡行,须要端详次第。举足行路,步步与心相应,不可太急,亦不可太缓。不得猖狂驰行,不得两手摇摆而行,不得跳跃而行,不得蹈门阈,不得共人挨肩行,不得口中啮食行,不得前后左右顾影而行,不得与醉人狂人前后互随行。当防迅车驰马,取次而行。若遇老者、病者、瞽者、负重者、乘骑者,即避道傍,让路而行。若遇亲戚长者,即避立下肩,或先意行礼。

凡立次须要端正。古人谓『立如斋』,欲前后襜如,左右斩如,无倾侧也。不得当门中立,不得共人牵手当道立,不得以手叉腰立,不得侧倚而立。

凡坐欲恭而直,欲如奠石,欲如槁木,古人谓『坐如尸』是也。不得欹坐,不得箕坐,不得跷足坐,不得摇膝,不得交胫,不得动身。

凡卧,未闭目,先净心,扫除群念,惺然而息,则夜梦恬愉,不致暗中放逸。须封唇以固其气,须调息以潜其神。不得常舒两足卧,不得仰面卧,所谓『寝不尸』也。亦不得覆身卧。古人多右胁着席,曲膝而卧。

宋儒有云:『凡高声说一句话,便是罪过。』凡人言语,要常如在父母之侧,下气柔声。又须任缘而发,虚己而应,当言则言,当默则默。言必存诚,所谓谨而信也。当开心见诚,不得含糊,令人不解。不得恶口,不得两舌,不得妄语,不得绮语。切须戒之。

一颦一笑,皆当慎重。不得大声狂笑,不得无缘冷笑,不得掀喉露齿。凡呵欠大笑,必以手掩其口。

洒扫原是弟子之职,有十事须知。一者先卷门帘,如有圣像,先下厨幔。二者洒水要均,不得厚薄。三者不得污溅四壁。四者不得足蹈湿土。五者运帚要轻。六者扫地当顺行。七者扫令遍净。八者吸时当以箕口自向。九者不得存聚,当分择弃除。十者净拭几案。

应对之节,要心平气和,不得闻呼不应,不得高呼低应,不得惊呼怪应,不得违情怒应,不得隔屋咤声呼应。凡拜见尊长,问及来历,或正问,或泛问,或相试,当识知问意,或宜应,或不宜应。昔王述素有痴名,王导辟之为椽,一见,但问江东米价,述张目不答。导语人,曰:『王郎不痴。』此不宜答而不答也。或问及先辈,切不可辄称名号。如马永卿见司马温公,问:『刘某安否?』马应云:『刘学士安。』温公极喜之,谓:『后生不称前辈表德,最为得体。』此等处,皆应对之所当知者也。

凡揖拜须先两足并齐,两手相叉当心,然后相让而揖。不可太深,不可太浅。揖则不得回头相顾,拜则先屈左足,次屈右足。起则先右足,以两手枕于膝上而起。古礼有九拜之仪,今不悉也。凡遇长者,不得自己在高处向下作礼。见长者用食未辍,不得作礼。如长者传命特免,不得强为作礼。如遇逼窄之地,长者不便回礼,须从容取便作礼。

凡授物与人,向背有体。如授刀剑,则以刃自向。授笔墨,则以执处向人。《曲礼》中献鸟者佛其首,献车马者执策绥,献甲者执胄,献杖者执末,献民虏者操右袂,献粟执右美,献米者操量鼓,献热食者操酱齐,献田宅者操书致。凡遗人弓者,张弓尚筋,弛弓尚角,右手执箫,左手承弣,尊卑垂帨。若主人拜,则客还辟,辟拜。主人自受,由客之左接下承弣,乡与客并,然后受。进剑者,左首。进戈者前其鐏,后其刃。进矛戟者,前其镦。进几杖者,拂之。效马效羊者,右牵之。效犬者,左牵之。执禽者,左首。饰羔雁者以缋,受珠玉者以掬,受弓剑者以袂,饮玉爵者弗挥。凡以弓剑苞苴箪笥问人者,操以受命,如使之容。此段可记也。受人之物,最宜慎重。执虚如执盈,执轻如执重,不可忽也。

如沐时以巾授尊长,亦有五事须知:一者须当抖擞之;二者当两手托巾两头;三者不得太近太远,相离二尺许;四者冬则两手展巾,近炉烘暖;五者尊长用毕,仍置常处。其余诸类,皆当据此推之。饮食乃日用之需,不可拣择美恶、肥浓、甘脆,或至伐胃。箪瓢蔬食,可以怡神,须当存节食之意。不得仰面食,不得曲身食。与人同食,不可自拣精者。客未食,不敢先食。食毕,不敢后。不得急喉食,不得颊食,不得遗粒狼藉,不得怒食,不得缩鼻食,不得嚼食有声,不得向人语话。将口就食失之贪,将食就口失之俉,皆宜戒之。食毕漱口,不得大向,令人动念。

涕唾理不可忍,亦不可数,但不得已,必酌其宜,不得对客涕唾,不得于正厅涕唾,不得向人家静室内涕唾,不得于房壁上涕唾,不得当道净地上涕唾,不得于生花草上涕唾,不得于溪泉流水涕唾,当于隐僻处方便行之,勿触人目。

登厕亦有十事:一者当行即行,不得急迫,左右顾视;二者厕上有人,当少待,不得故作声迫促之;三者当高举衣而入;四者入厕当微咳一声;五者厕上不得共人语笑;六者不可涕唾于厕中;七者不得于地上壁上划字;八者不得频低头返视;九者不得遗秽于厕椽上;十者毕当濯手,方持物。

以上数条,特其大概。汝真有志,三千之仪,皆可据此推广。智及仁守,大本已正。然必临之以庄,动之以礼,方为尽善。故礼虽至卑,崇之可以发育万物,峻极于天,勿视为末节而忽之也。

报本第七

伊川先生云:『豺獭皆知报本。士大夫乃忽此,厚于奉养而薄于先祖,奚可哉!』甘泉先生曰:『祭,继养也。祖父母亡而子孙继养不逮,故为春秋忌祭,以继其养。然祖考之神,尤有甚于祖考之存时。故七日戒、三日斋,方望其来格。不然,虽丰牲不享也。』观二先生之言如此,祭其可忽哉!古礼久不行,今自我复之。每遇祭,前十日,即迁坐静所,不饮酒茹荤,为散斋七日。又夙夜丕显,不言不笑,专精聚神,为致斋三日。有客至门,仆辈以诚告之。族人愿行此者,相与共为此追远之诚,亦养德之要。吾儿务遵行之,传之世世,勿视为迂也。祭之日,尤须竭诚尽慎,事事如礼,勿盱视,忽怠荒。我在宝坻,每祭必尽诚,祷无不验。天人相与之际,亦微矣哉!

每岁春秋二祭,皆用仲月,卜日行事。祭之日,夙兴,具衣冠,谒祠祝过,遂以次奉神主于正寝。其仪一遵朱子《家礼》。始祖南向,二昭西向,二穆东向,每世一席。附位列于后,食品半之。上昭穆相向,不正相对。下昭穆各稍后,两向,亦不正对。易世但以上下为尊卑,不以尊卑为昭穆。俗节各就家庙行之。时物虽微必献,未献,子孙不得先尝。

治家第八

治家之事,道德为先。道德无端,起于日用。一日作之,日日继之,毋怠惰而常新焉,如是而已。吾为汝试言其概。如行一事,必思于道无妨,于德无损,即行之。 如出一言,必思于道无妨,于德无损,即出之。拟之而后言,议之而后动,凡一视一听、一出一入,皆不可苟。又要处处圆融,尘尘方便。凡遇拂逆,当闭门思过,反躬自责,则闺门之内,不威而肃矣。古人谓齐家以修身为本,岂虚哉!

修身要矣,御人急焉。群仆中择一老成忠厚者管家,推心任之,厚廪养之。其余诸仆,亦不可使无事而食,量才器使,人有专业,田园仓库、舟车器用各有所司,立定规矩,时为省试,因其勤惰而赏罚之,则事省而功倍矣。至顽至蠢,婢仆之常,须反复晓谕,不可过求。纵有不善,亦宜以隐恶扬善之道宽厚处之,一念伤慈,甚非大体。我性不喜责人,故家庭之内,鞭朴常弛,僮仆多懒。汝宜稍加振作。

齐家之道,非刑即礼。刑与礼,其功不同。用刑则积惨刻,用礼则积和厚,一也。刑惩于已然之后,礼禁于未然之先,二也。刑之所制者浅,礼之所服者深,三也。汝能动遵礼法,以身率物,斯为上策。不得已而用刑,亦须深存恻隐之心,明告其过,使之知改。切不可轻口骂詈,亦不可使气怒人。虽遇鸡犬无知之物,亦等以慈心视之,勿用杖赶逐,勿抛砖击打,勿当客叱斥。我家戒杀已久,此最美事,汝宜遵之。

人各有身,身各有家。佛氏出家之说,亦方便法门也。家何尝累人,人自累耳。世人认定身家,私心太重,求望无穷,不特贫者有衣食之累,虽富者亦终日营营,不得清闲自在,可惜也。须将此身此家放在天地间平等看去,不作私计,无为过求,贫则蔬食菜羹可以共饱,富则车马轻裘可以共敝。近日陆氏义仓之设,其法甚善,当仿而行之。田租所入,除食用外,凡有所余,不拘多寡,悉推之以应乡人之急。请行谊老成者主其事。陆氏不许子孙侵用,我则不然。家无私蓄,外以济农,内以自济,原无彼我。凡有所需,即取而用之,但不得过用亏本。仍禀主计者,应用悉凭裁夺,不得擅自私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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