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些树

那

些

树

        今年春天特别想吃香椿芽。某天在超市里看到香椿的价目牌，冲过去，连片叶子都不剩了。把周边几个超市和菜场转了个遍，不但没看见香椿，连香椿这词好多小贩都听不明白。清明前夕，忽然想起小城里的老单位，曾经种下过数棵香椿树，跟姐姐说了，她回我那些树多年前就已经砍了，倒是办公楼前有几株新栽的。等她去看时，光秃秃得别说芽了，连是死是活都看不出来了。

        总得是十几年前罢，他们种下了香椿、枇杷、板栗树，说我最年轻，等他们退休了，我得挨家挨户去送香椿芽、枇杷、板栗，这些树得要我好生看管，子子孙孙的生长下去。这话说完最多不过年把，我率先离开了那里，某天回想起那些树，回想起那些人，才知道姚已经离世，曾回了惠安从此音讯全无，廖得了病身体大不如前，蔡在帮女儿带孩子，詹不知近况。我们的那些树，不管是香椿、枇杷还是板栗，早都让人砍了去，啥也没留下。

        年纪大了，越发容易想起往事，我估摸着能够想起的多半是自己觉得美好的幸福的那截。我最近想着的总是畅小时候的样子，小得还在幼儿园里，或者再小一些，全身心依赖着我的时候。有些画面来自于相片，有些纯粹来自于记忆，我甚至会清晰的感觉到拥他入怀触到他裤子的拉链，是那次他急着出去玩把裤子穿反了来跟我告别，那个仅属于我们母子的画面。

        很奇怪的是我想着的那段日子是在小城的，也就是我和那些树相处的日子，属于畅的记忆真实可触，属于那些树的记忆很不清晰，属于那些人的更模糊，他们与那些被砍去的树一般，在这个春天被我想起的时候，居然有了存在与否的恍惚。似乎我人生中的那一段被擦拭过了，遥远得陌生得仿佛不曾经历，但我肯定那是存在的，在我的每份简历里，在某张相片里，在某些人的印象里。

        日子大多是这样的。我们说天长地久，转身不是自己忘记就是被命运推到不知名的转角，转完那些弯昨日便宛如前生，初时还能记着，待新的日子覆上来，喜新的我们，或许会去记下某年路上见过的一棵树，却未必能想起那年的那些树。岁月是如此残酷，淘去太多的旁枝末节，曾经以为重要的人和物终究都逃不过。我努力记下这须臾的念想，留给日渐老去的自己，留给日后记不得所有的自己。

记录是最长情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