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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庄记事

余庄是个庄,后来成大队,再后来呢,就是现今了。

从未想过会与“余庄”结缘。

人生的诸多想不到,其实有一些症候或隐喻在,该你看见的时候你就明白了。

一九八零年二月十八日出了淮北火车站那栋小楼,循着电厂的水塔沿二马路向西行走,这座城市隔条马路便是城乡的分界。

一马路还算有个城市样,二马路朝南包括三马路也就是个集镇。

到淮北一中上班,古城路南面那一片叫西城大队,往东是中城大队,整个相山叫相城公社或蔬菜乡。

后来不知不觉的农村痕迹连同名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时光跳跃到二零一七年,搬来市场监督局与军分区北面的这个小区,它叫“锦绣府邸”。

恰遇上一场好雪,小区里走一圈兴奋一路。

小桥流水,凉亭假山,皆银装素裹。

安静,安宁,安逸。

抬腿可上中湖,迈步即去东湖。

最为头痛的停车难问题迎刃而解,可在任何时间闭着眼随心所欲把车停下。

在自己家门口停车,会被违停贴条罚款扣分的噩梦就此打住。

说在老城区停车难绝非夸张。

新居小区门前一则“重要通知”一度搅动得我心神不宁。停车位先到先得、停满为止。

我的世外桃源梦想顷刻崩塌。

后来才知这是物业为便利管理,自家订出了游戏规则。

尚不存在停不进去或停不下的问题。

新居书房里码起字来真是惬意,这里的白昼安宁如深夜。

此地偏僻,生活不便,超市没开之前,买个菜都要开车,喝个豆脑得重回友谊巷,但还是挡不住幸福与满足感油然而生。

市井里住近六十年,热闹劲倦怠了,就想图个清净。

停更博客、微博,在这里写起了“马尔的视觉”公众号。

安安静静的每日一文,耕耘不辍,把自己当做在菜园子里刨地的老农。

春夏秋冬,青菜萝卜。

一帮朋友也给助兴。

此潜兄弟为我书“马尔”笔名,张大师给我刻印“两湖居士”别号,赵先锋给我书书斋名称,规划兄为我题写新居楹联。

住一百多平米的多层,“府邸”算不上,仅仅朋友助兴的这几样东西就让我实实在在的“锦绣”了一回。

心渐渐的安宁下来。

小区的池塘边,我第一次听见了花开花落的声音。

春风拂过,秋意来觅。

重新结识天空、云朵。

上一次死死盯着它们瞅还是在蚌埠。

五十年前淮河边的河滩上,并排躺着的小娃,数空中飞过的大雁。

新搬进的小区属余庄。

“余庄”的标签一开始并不明显,先是挂出“余庄社区卫生服务站”的标牌。

不过没大在意。这几年小医院、私人诊所满地飞,它举啥旗号皆不足为奇。

不久小区的西大门口装修了余庄社区服务大厅,一级机构的所有牌照上墙。

这意味着我从此得是余庄居民了。

所谓社区,不过是说这里的庄户人大多持有城市户口而已。

我对身份的这一转换感觉有些突然,也有些惆怅。

听我叨叨如今住在余庄,客居黄山的茶人老刘就有点兴奋。他当年做知青就下放到余庄。

他这一提,瞬间让我有做了“新农村人”的质感。

或是觉着又回到了“西城大队”时代。

老刘做过知青我有点意外。

他小我两岁,我们那一届中学毕业下放农村的政策在蚌埠已经停止执行了。

1977年,那是我参加文革后第一次高考的年头。

年仅15岁的老刘身戴大红花,被敲锣打鼓送到离相山城区不远的余庄,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城里的知青下来,大多住在村里的各家各户。老刘在的这一组由淮北、徐州、合肥、蚌埠、肖县的知识青年组成,集中在一个院子生活,吃饭到知青食堂打饭,干活由村里广播统一告知。

血脉喷张的小青年,挣脱了父母管束,大口的自由的呼吸着广阔天地里的空气。

老刘的新鲜劲没过去几天,最难忘的一天到来了。

凌晨,天上还有星星,村里广播里传来队长喊上工的声音。

空着肚子干到八点多了,还没有收工意思。我饿得浑身发软,一点劲都没有。偏偏这个时候,大队民兵营长叫我爬上麦秸垛,去码麦秸。码麦秸是将麦秸围起,一层一层往上压实,摞整齐。

麦秸垛有半人高,我饿得没一点力气,怎么也爬不上去。

一个知青姐姐在旁边看不过去,说这孩子年龄太小了,换换人。这才有其他知青爬上去。

这次饿与码麦秸的经历我终身难忘。

但老刘眼里的老余庄竟是不同寻常的。

它属于煤矿塌陷区,一个生产队,二个小组。村里大部分男人都到矿上工作了。当时还剩有知青八十人左右,成为村里重要的劳动力资源。

余庄也有“特殊户”,有些家庭由省市机关下放而来。

当时就办起了厂子,是淮北市最富裕的村子。生产队长也是几个厂子的总厂长。

老刘的这番追述使我就大有同感。

我住余庄,头一回产生了被划分阶层的深刻感受,原是此地贫富差距由来已久。

锦绣府邸小区很大,住房明显的分了几个等次:别墅、四楼多层、电梯五层、电梯高层,然后是多层五楼,最后是多层六楼。

我住六楼多层的房子。

不少可能是余庄的回迁户,住一楼也不大装修,还是过去农舍的家庭布置。

楼道的空地,摊开田里收上来的芝麻、花生。

门前停的车也大不一样,从原装宝马、奔驰、路虎、凯迪拉克,到合资、国产。有一个老式的QQ停在我家楼下,规规整整罩上防尘布,占个车位居然两年未开。

偶尔来个跑车,声音比坦克大,牛逼哄哄的隔几栋楼都能把你轰醒。

清早遛狗,才五六点,先是住在前楼的拾荒大娘,骑个脚踏车,老远就招呼;然后是骑着三轮车的大爷,戴个眼镜哼个小曲过去。

我们这几栋,就有了余庄的声息。

有回到空地健身器材那里拉拉膀子,遇见一老哥,住在四楼多层。自言房子太大了,空得慌。我一见他满脸的自得就知他是心里空得慌。

他问我住哪里,我说买了两栋楼,都六层的,还没电梯,爬上爬下的,膀子累酸了,甩甩,缓缓劲。

买两栋楼是确凿的,学校工会办的,为老师谋福利。每平米2400均价,合同刚签就蹿升3600,然后是五千、六千、七千的飚。

现在一楼转手,都有出上万的标价。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期,余庄已是弄潮儿,全市乡村的领军。

村里学习苏南,开始发展乡村集体经济,当时叫乡镇企业。

村里办有铸造厂、纺织厂,有钳工车间、翻砂车间、电焊车间,还有一部跃进卡车。经常到华西村、小岗村去学习,互有往来。

厂里还请来上海退休师傅长住,做技术指导,派上海下放知青专门待候老师傅。

老刘先被分到翻砂车间做辅助工。

大工用模子造型做好,属技术活;老刘负责打下手。

当时外请的技术厂长砀山人,脾气火爆,技术精湛,厂里师傅都怕他。

有一次出铁水,没壮劳力,就抽了老刘几个年龄小、身体弱的负责掀钢铁炉。现在钢铁炉都是用行车吊,当时可没这个条件,炼钢炉像个垂直长长的圆桶,主要溶化废钢铁,侧面用铁管焊了个约六七米长长的臂。

老刘几个的任务就是当炉中钢铁溶化后,负责慢慢将手中绳子往上放起,使炉子倾斜,铁水流出。

这时大工师傅手持大铁勺,依次排队等接铁水,然后快速小心将铁水注入造型中。

他们全身帆布护身,一条线行走中,钢花四溅,非常壮观。

老刘们的工作就是将炉子拉起放下。

有一次,炉子太重,一下把老刘几个像秋千一样高高挂起,悬在空中。

一炉铁水就这报废了,厂长气得破口大骂。

后来老刘从铸造车间调到电焊学习焊油罐。

这个小组加上老刘也只有四个人。师傅姓宋,村里人都喊他小名尿罐,技术高,脾气好。

大师兄姓李,小名铁蛋,余庄人;二师姐余娜,合肥知青,个子高,气质好,后嫁给大师兄。

做油罐当时是村里当时来钱最快和最多的,一个月可以焊俩个。钢板买来是计划经济的价格,油罐卖出是市场经济的价格,赚翻了。

焊油罐可是个技术活,内外都对着焊缝,尤其是夏天,穿上细帆布的披挂进到里面电焊,隔一会就要出来透气。

刚开始宋师傅叫老刘先学习焊些小东西。

老刘焊几下就不耐烦了,觉着差不多了,向师傅提要焊油罐。

师傅就派他先焊外缝。老刘用焊枪把油罐戳了个洞。

这可是个事故,洞补起来可费劲了,容易虚焊,用时会漏油。

师傅拍拍老刘肩头,笑了笑,自己爬进铁罐里补焊。

从那后老刘老实了,老老实实的苦练电焊技术,再不提到油罐里电焊的事。

老刘电焊时出过糗。

和师兄、师姐三人焊油罐,师兄在油罐下焊,师姐和老刘在油罐两头焊。

老刘弯腰站起听到一声滋啦响,竟是裤裆炸线了,活生生的硬熬到下工后,飞快跑回宿舍换衣服。

还有一次,年底厂里评工分,有人说老刘不是壮劳力,按妇女分评。当时师姐与师兄站出来替老刘说话,说他年龄虽然小,但没少干活。厂里最终给了老刘男劳力和妇女之间的工分均数。

知青们就笑话老刘“不男不女”。

老刘说下放余庄虽只有一年,但很难忘记那里的很多人和物。

对着手机屏幕,我看老刘湿润了情绪。

老刘说的余庄旧事在社区宣传栏没有记载,那上面都是跳广场舞、学习新精神的场面。

一看就是摆拍。

老余庄离市区很近,在相山的东南方向,约十来里。过去的肖县至濉溪的备战路边上,属于煤矿塌陷区。

如今的好些老村庄,即便是遗址,也都在地下了。

老刘这么一说,让我好一阵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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