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建军春节里操办了一场聚会。
我显然没把自己当作外人。腆着大肚子,大模大样的站在几个画家中间。
可我分明就是个局外人。
这帮人分两条线串联。
一是八十年代初扎堆一起学画画的几个;还有一条是如今更名为安徽工程大学上下几届工美专业的校友。
这两样许建军都在线上。
若以这两条线为依据,我和堂主老沈就属于外撇子。
不过也能远远的搭讪得上。
堂主专拜过师,一心要学绘画,摸过几天画笔;我则在蚌埠二中加入了白善诚老师的美术兴趣组,有过一段画素描的体验。
后来考飞行员,体检出色盲,把画笔扔了。
七八十年代学画画,大多是出于热爱。也有技不压身当敲门砖的意思,但不为主调。
像丁力、张继东、张复利这一批,一画就是一辈子。
“画友”的概念在当年名副其实。
整日泡在一起,边画边厮混。
丁力说,少年时代凡能画成团伙的,相互加油打气,还真结对走出了几个。
七八十年代学画结伙的这一现象,值得研究。
检索记忆,当年的张继东我喊过他“小胡子”。
煤师院时代的美术系,有两个胡子:大胡子老蒋,满脸络腮胡,大额头大眼睛;小胡子张继东,白皙的圆脸,鼻子下面的一条黑线向左右撇去,尾部翘起,特别显眼。
张继东多年偏好油画戏曲人物,终究画出了自己独有的造型、色彩特色。
从市工会画到煤师院,又从煤师院画到杭州去。
原在老二中教美术的张复利老师,本该相识却错失。
他和一中美术老师程家志熟。
张复利是个闷头画画的人,从淮北画到了上海。
当年淮北油画协会,就是他几个人筹办起来的。
其作品的色彩与画面构成,能看出他几十年的功夫与想法,已斑斓成一种自在与自如。
东篱再聚的场合,又见到了从萧县走出来的油画家刘永强。
刘永强对传统写实近乎偏执的坚守,算是当今逆风而行的一种艺术态度。
对他来说,传统是理念,也是一种立场。
尽管在当代美术界,写实不仅被轻薄,而且越来越显得不合时宜。
同样的执拗,或抱残守缺,我在张勇身上也能看到。
他从不讳言当年学美术属临时抱佛脚,就为能上大学。文化课那一块有段差距总是跨不过去,拿画画当了敲门砖。
自称是以艺考做捷径进大学门的老前辈。
他说得坦然,工作后把画画丢掉也是如此自然。
但他爱上了书法,迷得一塌糊涂。
他以为书法在古人那里就是一种日常的书写工具,大多不会把它当成功名来求。写出模样,写出性情,写得自己内心舒坦,足矣。
张勇意兴。
他知道我喜欢林逋的《山园小梅》,那天一高兴一气呵成,写完了急咧咧的交到我手上。
张勇喜写行草。
他写得越来越有样子,别人就劝他出本书或办个展。
对此他嗤之以鼻。他曾跟我说过:内心没有这样的需求。
写两笔的心思若膨胀起来,就失去了玩耍的乐趣。
古人写字的有几个出书出集子的?要被旁人笑话的。
我的朋友中,动不动就说古人如何,按古人的样子勾画自己的生活,张勇算是独一人。
我以与行家交流来劝导他改变出书或办个展的态度,实际上是希望他的书写能够被更多的人赏识。
他一问“为什么”,我便哑口了。
写毛笔字的同时张勇也爱上了古诗词,唐宋大家的名篇装了一肚子。
他喜欢跑李白、白居易、欧阳修这样的大家,在安徽驻足过的地方闲遛。眼前的风景也就是个引子,他想象古人诗词描摹的景象,能感受到与他们的相知相遇,内心便快乐起来。
张勇从不认为自己在传承传统文化,他觉得自己选择了一种生活样式。
揣着一壶酒,满山野地里溜达。
看不见摸不着的风吹动了草木,于是他就看见了风的形状、颜色与骨骼。
很知足很欢喜。
他写古诗词就是与古人对话,会意处能听到古人的笑声。
东篱饮酒,张勇口占词一首,写的是现场情境。
《行香子》⊙空山
壬寅正月初四东篱别后
雨过从容,
乱雪寒空。
恰逢春,
新岁欢浓。
东篱把盏,
炉火初红。
煮一壶茶,
亦当酒,醉梧桐。
聚散匆匆,
半抹残红,
劝东风,来扫千重。
乘兴而至,
小院芳丛,
有红花迎,
粉花舞,与谁同。
我们坐在那里听他吟诵,都觉得享受了一回古人的风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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