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与怡心茶馆结缘有点特殊,毕竟它不在你住处的街角,一抬步就到;准高速都得跑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这碗茶喝得就有些兴师动众。说开了,它也就是大碗茶的底色;有趣在,它真是有“迷魂汤”的魅力。
记不清多少回走进古镇临涣的怡心茶楼了,隔了疫情三年,看着熟悉却又稍许有些陌生。店堂更干净了更齐整了,挂上了薄屏电视;它是全国知名的“百姓说事点”的策源地,墙上的招牌有些自我标榜的意思。
还存北方乡镇的那般声息,可又像新糊了层墙纸。
茶汤看似还是那碗茶汤,映照出的却有岁月的新痕迹了。除了葵瓜子、南瓜子、炒花生那样的老物件,添了甜点、水果拼盘。
喝着茶汤,口感稍有些涩,浓重的润味偏弱了;便疑心回龙泉的水不复以往。
临涣有好水,尤以回龙泉最知名。啥样茶叶的粗枝大叶,经回龙泉热泡,祖宗八代的绝世风华都能给你唤醒。那水粘稠,高于碗沿而不溢出。
小镇的茶楼不知头浇洗茶,头一泡倒在碗里必有茶沫似花,飘在碗面上。
也不止大碗茶。用回龙泉煮几根羊骨头,丢快生姜进去,稍撒些盐,几个小时慢火出锅,便是大名鼎鼎的临涣纯羊汤了。没有肉片肉块,热汤极美,味香味鲜,不带膻气。
一个临涣,所有自制的土特食品、饮品,秘诀就在水上。
二十多年前和几个朋友初次来临涣,一头闯进怡心茶楼。那会临涣老茶馆的知名度还不甚高,屋里的茶客稀稀落落的,矮桌小凳子也不讲究。
后在摄影师镜头里成名了的几个茶模,此时也还只是本地普通茶客。若干年后再去看他,已练就了镜头前老戏骨的身段、表情。
我们还在四十多岁的年龄,风华正茂、生龙活虎的光鲜处站着;转头去看老茶炉、老茶壶、粗茶碗,便觉老日子又回来了。
那时眼里临涣的“古”,绝非古色古香,倒有些古里古怪。正是全民向钱看热火朝天的时代,卖肉的你不好生卖肉,干活的不专心做事,都抱个茶壶,逮着茶喝个不停。
可能也正是这种心态的驱使,古镇多少年来都杂乱不堪。茶馆前通往浍河的那条街还是土路,脏兮兮的,污水横流。
那一年冬天事多心烦,想宽宽心,头一条想起的便是临涣茶馆。
茶馆里生有炉子,一些老人家在此消闲。我拍下了第一张摄影习作,平生第一次注意起拿光线来烘托人物。
细看那时的临涣街头,你就知如今它到底有了多少变化。著名的临涣烧饼、包瓜培乳肉也就在街边摆摊售卖。
头回见识了茶馆说唱,不明白它叫淮北大鼓却敲个小鼓,一嗓子能上天入地。
再来再听,始知那兜兜转转、高高低低的拉魂腔,如何就能把人的魂给勾跑了。
一说老茶馆,名头都让棒棒茶占据了。其实听大鼓,魂被拉,唠闲嗑,缺一样都没有临涣茶馆的那个特殊味道。
如今茶楼街已铺成水泥路,沿边满是店铺;一条大道通向了新建的浍河游船码头。
炉火带炕的土屋,变成了包房雅座。
怀旧就是个病,只希望自己的过往,一切都能保持原模原样。想想可笑,你在家里煲老鸭汤,吃腻了出外还能尝到咸包瓜就窝窝头来忆旧。你以为这个世界都围着你转呀。
可不断地簇新,拆了盖,盖了扒,也是一种病。后一种病,对贫穷、落伍的痛恨与仇视,泼了洗澡水带上了娃。
真对临涣感情里扎下根来,是六七年前来怡心茶楼参加个研讨会。认识了一帮临涣当地文化名人,包括说唱艺人李宝聚,临涣掌故金牌讲解人王士宏,还有茶楼老板小郑。
临涣的美食、古迹、人情世故,从此一页一页翻开。
有了这种熟悉,来怡心茶楼不再仅为普通茶客。拜李宝聚为师,知道唱大鼓如何打板与鼓点配搭,开口如何踩住节奏。
茶楼里相识了贺标,他那时还是个年轻后生。临涣奇人多,当地的民营企业家贺标算一个。你莫看他在怡心茶楼和我们喝几泡茶,没有多大声响。几年下来,他叫我们这帮文化人忽悠的,兴建南派古韵茶馆,新修浍河游船码头,一个沈家大院拉开带古戏台的院落茶馆的新气派。
干一样成一样,桩桩都能成古镇的打卡点。
刚结识茶楼老板,他还是小郑;十几年怡心的棒棒茶喝下来,他成老郑我成马老了。
老郑人闷,基本无话,除了实实在在还是实实在在。
相比较而言,我更欢喜茶楼主灶的伙计小周。小周人欢腾,他要是扮起范来,所有茶模都是二游。
后来小周自立门户,从摆小吃摊到干门店,再苦再难也要往上走。
每次来我都要见见他;年轻人是古镇临涣的未来。
茶楼里说唱艺人仍旧唱着老曲老调,伴着我们侃大山。
说着唱着我们就老了。
老成了墙上照片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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