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零年我们第一次搞教学研讨会,现在想真是很老土。
老周(周学斌)跟要帐似的追着老师,一篇一篇的催,一篇一篇的求,才能将催发出十来篇论文;说是论文它模样也不周全,底子就是教学总结,夹杂一些看法、想法。
选几个有代表性的,拿着手写的稿子,低着头在台上念。
教育局分管马局长讲讲话,教育科长老任、督导室王明爱助助阵;分管教学的姜校长主持,刘校长发发话,这会就开起来了。
没有专题,没有深度,没有焦点,没有名人专家报告,就是我们自己热闹,从无到有的搞起来了。
土法上马,却有奔腾的气势。后来我们出了《一中教科研》刊物,老师的文章渐渐有论文相貌,水平也一期比一期高。
我们在教科研前沿也大胆而坚定的探索着,有些东西很前卫。
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搞“无人监考实验”。
学生要自己报名,写不作弊承诺书。
老师发了卷子就走。
没有监控摄头,没有老师“偷偷摸摸”暗查,风险很大。
有可能期中考试这几个考场成绩全部得作废。
但家长很支持。
两个无人监考考场纪律最好,学生非常安静、守规矩。
无人监考考场与比对考场成绩分析出来了,无异常。
我们起初搞的公开教学,给老师“演习”的宽度,你可以另找一个班先练熟。
有的老师提意见,说你这跟演戏的样,有啥实战的意义?
其实他没想通,一节公开课,老师得磨课,思路、环节、课堂用语都要打磨,板书要设计,这种演戏,对青年教师的教学素质的提高,会有促他开窍、开朗的大作用。
小张芳在老阶梯教室摆阵,一招一式都成模样,她的课行云流水,就是这样“演戏”练成的本事。
如今已是语文特级的陈超,那时还很稚嫩,但他上课有板有眼有想法,属少年老成。
现在的陈超,还有更年轻的赵雄鹰、梁健一批一中后生,在省内外高中开个几个小时的讲座,个个有大模样。
昨天皖北协作区的几个老省重点校长在一起商量二十届年会的事情,宿城一中、阜阳一中的校长,还在夸梁健在四十多所省示范高中的研讨会做的专家报告有干货、有水平。
我们发展了几十年,早期老校长带着我们拿了两个省高考状元,两块奥赛全国金牌,考几个北大清华,喜得已是晕头晕脑;现在每年都十几个北大清华,几块全国金牌,几十个省奥赛一等奖,却已成常态。
反倒是少拿几个金牌一等,少考一个北大清华,会让我们心里咯噔一下,反思不已。
很努力很吃劲的爬着爬着坡,看着顶峰还有距离,而回头一望,不觉意间,这二十年,淮北一中竟养蓄成安徽省高中名家的大户气派了。
一中大建设始于一九八八年,开始是北教学楼、科学馆、大礼堂,后来是现在的科技馆、人造草皮操场与塑胶跑道。
老操场老伤学生,碎石子跑道长满牙,足球场只有一段时间有草。
跑步、踢球不能摔,一摔就是个皮开肉绽。
一场运动会下来,最响亮的口号竟是“轻伤不下火线”。
最老的实验楼要扒掉的时候真是令人唏嘘。
它是老一中的眉眼。
实验室挪走后,这里做过补习班教室;像民政局长王治江等一批人,就是在这里混了个“准一中学生”的名号。
王老大、钱老、老岳都在这里住过,我的单身好友尹忠献、姚海进就住这里。
我有事没事就往这里跑。
这楼和老礼堂之间有片杨树林,夏天树荫遮天蔽日,蝉声合唱;秋天风雨时哗哗响,特别让人伤感。
好多人开始精心打扮自己的小天地。
当个一中老师的幸福感越发显著:待遇好,社会尊重度高,办公条件好。
后来我们就愁,私密空间和电脑网络,既是工作便利,也会分心干扰。
出台规范,干部巡查,上不上下不下的尴尬。
我有时巡办公室,看见有老师听音乐、看娱乐节目节目歇歇脑子,进门就大声说话,让他自己关掉。
也知道这样不好,但单位有单位的规矩,一些东西也确实得靠“度”来平衡着。
这几十年一中的发展,有个核心的东西最关键,就是教育理念对头。
九十年代初我们就把体育节、科技节、艺术节弄成整体框架,学生在一中有紧张的时候,也有放松的时候。
一中不主张死读书。
有一段,各校都在拼,拉长学习时间来提高成绩,把学生熬得精疲力尽。我们仍按自己的节奏行事,有人就阴阳怪气的说一中抓得松。
我们内部也有人怀疑,建议我们是不是要做调整;家长心里也叫此舆论弄得躁躁的,极其缺乏安全感。
学生在那里睁不开眼睛的熬,毫无效率的拼,他看着却安心。
这是对教育规律的一种绑架,这种绑架方式现在还在社会大行其道。
我们坚持住了。
今天,遍布世界的淮北一中学生依然优秀,上升劲头十足;就因为我们没有很愚蠢的在高中三年内压他榨干他们,用他们的血汗为学校祭旗。
好多学校为让学生中考高考有个漂亮的分数,是在用几年的时间消灭学生一生的可能性,为他们自己长脸。
教育没有神奇,就是一群孩子成长而不是赶考的故事。
这张学生跳健美操做造型的照片,倒让我有另一种遗憾:一中没有组过球场上炫目的啦啦队,缺道风景。
我跟老渠到合肥一中新校区交流,陈校长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合肥一中学生什么都会忘记,绝忘不掉在一中参加社团活动的热火,它能激发与展示出学生的各种可能性,那能改变人的一生。
每年淮北一中的体育节、艺术节都会有惊喜,现在的娃,话都说不全,就开始练书法绘画、乐器;学习成绩很好的孩子,一上台弹个钢琴、拉个二胡,专业得让我们吃惊。
都有十级、八级证书。
“来生我们还要上一中”,这是五十年校庆时,一群五十多岁的老校友拉出的横幅。
这句话,来自许许多多一中学子的内心,是对一所学校的最高褒扬。
就凭这话,我们在一中辛苦了一辈子做的些许小事,感觉很值得,也很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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