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在东篱与老沈，木子、老马不识途等几个朋友候雪，看到余光中先生去世的消息。
心凄然。
已经走完八十九年长路的诗人，你明知他会离开，但还是要伤情。
淡淡的，却明晰。
想写几个字，与华语诗坛这个顽固的老家伙道声别。
脑子在想的时候，报道其逝世的消息，一篇又一篇“乡愁”的怀念文字、图像、声音铺天盖地。
一个已经不是当下令人瞩目的诗人的离世，手机里将伤情的怀念这件事情，刷屏成“乡愁”的滥情盛宴狂欢。
想写的手又停下；怅然，默然。
几乎所有人，都在借此书写“乡愁”二字。
“乡愁”断不是如此嘈杂的群响；挥别一个远去的诗人，我更喜欢空谷的孤寂。
但他的“乡愁”，早已由一个人深藏心底的碎花剪影，变成了世间万千人合唱的繁星、明月、太阳。
能把“乡愁”这样的情绪，打磨成如此灿烂、耳熟能详的文化符号，也只有心里沉甸甸的思家念乡的中国人。
其实，那只是一个人的背井离乡与亲人道别的苦痛的凝结，那枚邮票，那张船票，那方坟墓，那湾浅浅的海峡，代表着一个人一生的回不去的情感和时光的咏叹。
但它们挤在一起，满满盈盈的打动了一个特殊时代的几乎所有华人。
余的诗歌极似唐代诗人白居易，感怀深沉而言辞浅显；句句生情感触点，妇孺皆唱。
白居易的名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就如奶娃念叨的“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或是“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好诗也会死去。
诗歌的意象、韵味存一种特殊的畸形，一人唱出，惊为天人；众人唱，反复唱，它就死掉了。
伟大的诗人宁愿动天地、泣鬼神，也不愿麻烦众生。
文人欢喜的词章，会独自珍惜；若是市面泛滥，即弃之如敝履。
诗歌是荒原，你把它踩成小城的一马路，弄得摩肩擦踵、塞车堵车，那份生命的独特就不存半分。
“乡愁”的触点，已被众人一遍又一遍的摸成老茧；就如白居易的名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它已经是俗词，敏感而警觉的文人再不敢、再不肯轻言。
所以，很多人早就与之挥别；就像挥别“母亲河”那个用词。
它已经有些搔首弄姿，假装含情脉脉的浓妆，被风化成没有生命体征的塑像，那股深深的打动自己的力量冷硬得如一小块岩石。
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形状的“乡愁”，它不是邮票、船票；甚至，我们连“乡愁”这名目也要弃掉。
思念，一定是个人的情怀；它的独特形状生于诚心，育出诚意。
一个人行走是流浪，众人一起走是打狼。
一个人打狼、打虎才最好看。
就像余光中在他“所谓永恒”里唱道：
所谓永恒
岂非是怕鬼的夜行人
用来壮胆的一句口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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