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呼吸着2018的第一口新鲜空气,想写几句祝福的词;一个响屁却把2017的事情拽了回来。
2018的新鲜空气链接上了2017淤积的一个响屁。
2017的昨晚我在一堆老照片翻找十八岁的痕迹,纯粹是给微信朋友圈群起而发之的十八纪念热浪感染的。
大家都在怎么样,我偏不怎么样的老脾性早已经褪色。
现在看着一脸的歪枣烂梨的,一抖出十八的样子个个美伦美焕。
青春的颜色,你就是五官摆不正位置也都是好看。
我这才知道我们年轻时看到的所谓“深沉”、“沧桑”、“少年老成”,都是有年纪人打磨出来的色块,硬抹在我们的青春上。
不比色彩比年份原浆的,是老辈掩藏着狡猾的对年岁不饶人的生生不服气。
我年轻时被训得最多的词是“天真、幼稚,不成熟、欠老成”,你叫他终于训成,涂抹为“不天真、不幼稚,成熟而老练”的时候,才知道这个世界的荒谬、无耻。
我们把自己最宝贵最可爱最激昂的青春弃之如敝履,上了他们个大当。
我看着翻出来的这个十八岁的臭小子。
说实话我有点想哭。
他的眉眼清秀到每一天都是初春的嫩绿绽开的那一刻;他那高傲的头颅绝不会被权威、金钱、美色打垮;他念了十八年古书和毛主席语录混合成的“天真、幼稚”在我眼前闪闪发光。
在我有资格、有本事训别人的时候,我从未说过一次“天真幼稚”那样的话。
我希望所有天真幼稚的人保留自己的本真,我告诉他们这个世界最有价值的就是青春,好好珍惜它,别怕丢失、迷失,总比没有青春好。
我不是以导师自居,而是以一个没有青春的人的痛楚来擦拭他们的幸福。
那个四十年前的蚌埠市的阳光灿烂的早晨透着清新。
该是初冬,背景的梧桐稀稀落落的还挂着枯叶。
蚌埠津浦大塘公园此时还收着门票,这个人工挖出的池塘没有淮北相山公园人工湖“相山天池”那样的好听的名字;但它更有湖的气派。
临水的曲直的踏水台阶,游船码头;水沿常见带靠背的“情人椅”,垂柳弯着细条遮掩着;水上有两座桥,不远的彼此张望,小巧弯曲的俏丽着。
我和李晓强笑得比阳光更为绚烂。
他是我高中同学,一段时间我们泡在一起天天要见、天天能见。
我对他有在学校广播室、文艺宣传队那样舞台露脸的羡慕;他对我有空军家属子弟的那种让我嫉妒的身份。
他天天一身四个口袋的绿军褂,肥大的蓝军裤,是我一生未曾寻到的梦想。
那个略清冷的早晨我们灿烂的笑容并不代表我们多么有理想。
蚌埠二中七七年千分之三的在校生提前去参加首次高考,一个考进合工大,另一个考进华中理工,唯独我很窝囊的进了蚌埠师专。
就连蚌埠九中的一个推荐生都考进了安大。
我们三人两三个月时间,关进有七八个老师专门辅导的学校办公室,进出都昂着脸。
我觉得丢了蚌埠二中的人,羞得许多年无颜进母校大门。
李晓强是来看望我、安慰我的。
他送我一个黄军包简直让我如获至宝。
一个军用挎包就能短暂的掩埋自己的深深的沮丧。
一九七九年我们面临分配时每个班要有几个分到淮北。
我是那一届年龄最小的学生,我根本不知淮北市在地图什么地方就被计划分到了这里。
那个年代我们只看世界地图,全世界的劳苦大众还有多少要等待我们去解救。
辅导员安慰我说我喜欢写作,要想写出来真东西来就得到有煤矿的地方。
他说这话的时候,再用手捋捋他那已经齐整到乖巧的后背头。
他想象的淮北就是挖煤人群聚的地方。
我八零年离开蚌埠毫无伤感,从某种意义上说离开这个伤心地至少可以再不用躲避高考那样的事情,心安理得的不去看老师、同学,不进蚌埠二中的门。
我高中班主任像个慈祥的父亲,我是他最看重的学生,却连我自己都承受不了对自己的失望。
当我白发苍苍去蚌埠参加侄女婚礼的时候,蚌埠的太阳照在我头上。
故乡的温暖让我感伤。
我终究失去了“蚌埠人”的身份。
一脸自嘲、自虐的样子,彻底丢掉了十八岁的表情。
我耳边想起我喜欢唱的日本电影《人证》插曲“草帽歌”:
妈妈,只有那顶草帽
是我最爱的无价之宝
但我已失去
再也无法寻到
就像是你给我的生命
九十年代在上海的南京路我曾经去拍一个背包客。
第一次去想假如我那时皮包丢掉、手机扔掉,就这样一个人离开熟悉去陌生的远方流浪。
想象的情景让我激动不已。
我最终还是安分守己的窝在一个叫“淮北一中”的地方,一宅就是一辈子。
没有提过调动,也不去一中以外的地方。
一辈子淮北由远方变成我的故乡,蚌埠由故乡变成我生命里深深眷恋的远方。
我很庆幸能窝在一中这样的地方,一个人的个性能够在这里得到最大的保全,你有一分才华,它能点燃你二分激情。
每一个下雪或下雨的早晨,有时我就会想起我十八岁时的那个明媚的大塘公园的阳光,想起一个蚌埠小男孩十八岁的没有梦想的故事。
那故事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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