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老沈给我微信:箫到了。
急匆匆赶到东篱,路上想了一百遍它的模样,见了竟未料到它是如此单薄,竹色很淡,亦轻巧。
我想它的,多是厚拙的那些,色也沉,音会郁郁而出。
一声就会满满的噙着幽。
心里略有些失望。
于我,箫的前世便是笛。
我们小时,穷人家的孩子喜欢音乐一般只能由笛而始,因为它便宜、简单,可以无师自通。
同样可以无师自通的还有口琴、二胡,要比笛子贵好些。
六岁触笛成曲,十岁第一次见到演出用的铜管衔接的两节笛,十三岁可以吹“我是一个兵”、“扬鞭催马运粮忙”那样的独奏曲。
笛音的高亢、欢脆,曾经照亮过我的童年和少年。
现在想,那真是美好的文化情致,缺油少肉的长身体年龄,渴望饺子、包子、白面馒头的日子,笛子声一响,饥饿的世界立刻就显得温柔可亲。
过去讲求“饱吹饿唱”,我饿吹的时候,却有饱的画面。
笛音天生就是乐观的、希望的、明朗的。
后来能摸到手风琴,它的音域丰富、宽阔、华丽,极其迷人;便弃笛而投手风琴。
来一中教书的时候,学校有架破旧的钢琴,勉勉强强能成曲,即便那样,钢琴魔幻般的键音,老《简爱》电影里结尾“致爱丽丝”一曲的心灵深触,于是又转投钢琴。
我的音乐历程和写作一样,都是自己摸索,没有任何欲求推动,跌跌撞撞的瞎碰。
到请得起老师的时候,已不是当学生想要有成的年龄。
手风琴、钢琴都不是无师自通的家什,凑个曲子自娱自乐逐步难以满足。
眼光便转到箫。
第一次摸到箫,能完整吹出一个曲子,我就知吾余生将止于此。
它是自恋的,声音悠而远,却又转身顾影自怜;它不是表演、展示的,它就像你闭上门锁,去写自己的心灵日记。
它是自慰的,吟唱哀怨,那痛是柔软的;抒发欢喜,那喜绝不闹腾,悠悠郁郁的明朗。
在东篱听了天南海北几个名家抚琴,便感觉古琴是箫的姐妹,她俩都将自己藏在孤僻、冷幽的皮囊里,去保护好自己的那片幽境。
她们的春暖花开、凛冬将至都是自持的小天地。
就有了箫琴和的想法。
老沈知我想法,便说认识一位制箫、吹箫的高人。
他说的就是“一瓣心香”。
她似乎是尘外之人,远离都市,只在山水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心下便生敬慕。
昨日她给我微信,我才知自己识见浅拙。
原来我想要的是南箫的声音。
一瓣心香跟我说:您要的是厚拙、色深、古朴的外形,要浑厚如钟、苍远郁凉的音色,您有基础,应该适合南箫,南箫就是这种音色,浑厚、大气、苍凉,表现力强。
她这一枝由极特别的紫竹而制,淡淡斑纹透着原生态的素雅,密度也比其它紫竹高些。
那箫让她做成了灵性,音色通透、敏感,气息一入,音便出,无须找位或费力吹。
一曲出,便有默契。
这几日我走哪里都带它,有闲空就是熟悉把位,要把六孔的吹奏习惯改过来。
心生欢喜。
忽而恍然,什么样的箫、什么样的箫音没那么重要,就如同修行,金像大殿和荒野孤庵没有分别,只在你心。
没有高下,一切都是心音、心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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