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组文字引发出极大的争议。
受苦受难的一派,站在我检讨、反思的角度,甚至有几个把再不喝的誓言刻在群里、文章后的留言板上;还有“殉难派”,抱持人生苦短,须对酒当歌的老观念,反抱怨:你又何必再拿我们仅存的一点可怜的自娱开刀呢?
忽而就有幻觉:刘邦“大风起兮云飞扬”之唱,是在击破英布,回长安路经故里沛县,宴请父老,酒酣击筑而歌。
喝多了才有了《大风歌》。
你多少会想到刘邦涉险的“鸿门宴”,那也是一个喝酒故事。项羽因贪杯和自大,错失诛杀对手刘邦的最后机会。
后世的一本小说,更将三国时期曹操的煮酒论英雄这一喝酒的故事,玩成千古流传的精彩细节描写。
奇幻就在,我们如今喝酒之“喝相”,与刘邦、曹操的时代,或是鲁智深、西门庆时代,并无多大的不同。
话说有一老兄喝多,要酒服务员送迟,一时酒助兴起,拿碗照头打去。
这是《红楼梦》里的呆霸王薛蟠干的事,妙就妙在若在今日发生,也不会让人吃惊。
酒杯里无古今之别。
小城人喝酒曾经一度也有点像厮杀,刀光剑影,昂头挺胸,必要在酒杯上有个输赢。
说淮北酒风烈,不是“文字都能喝二两”那般的招摇和夸大,而是好好的一场聚会,偏有人要将它变成“比高下”的意兴演出。
你原本会想这是“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的老套路,常有心里淤积着很多东西的人,搁单位憋屈,老婆跟前得低眉服顺;一上酒场便反转为顶天立地的汉子。
不尽然。
它更像是一种心理依赖、文化依赖;一种样式,存留了几千年。
题头照片这俩人非亲非故,却有个亲弟兄的名字:分别叫张文军和张文亮。
俩兄弟酒场喝酒认识,都是朋友的朋友。
若说起相熟,源于皆为自视甚高的“喝货”,向来不把别人放到眼里,口里拳打这个,要放到那个。
酒场上都是这山望着那山低,决不知天外有山人外有人。
照片拍之前俩人喝得是天昏地暗,发出定要倒一个的豪言;一会儿工夫俩人就喝成亲兄弟了,非要我给他们拍照合影留念。
通常这都是平局的结果,心知遇上真对家了。
酒这个东西有一种魔力,它能在最短的时间将两个素不相识的人,一绕一缠变得熟识,有的人一生最好的朋友就是酒友,这多少逆反了传统文化理念对“酒肉朋友”的定义。
我所知道的是,此照片拍过后,他们俩其中一人回家路上头有些晕,扶着墙的手臂慢慢软下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额头跟放慢镜头一样撞到墙上,头破血流。
这是个没法子对老婆、孩子、同事、朋友解释的事情。
首先绝不会丢人承认自己喝多了,其次扶墙撞头听来也太不可思议。
除去酒徒,说给谁听谁也不会信。
淮北人不说“喝大酒”。
说这话的地方,一定是小酒量成风,文质彬彬的将端个大杯子喝看成是了不起的豪迈举动。
淮北人叫“喝小酒”,三五个闲聚,一小杯一小杯慢喝行,一大杯一大杯的急也行。
喝到晕乎,话也稠了,白日里的那些狗屁烂事烟消云散了,心里就舒坦。
老来成了诗人的陈李林(我还是喜欢他的笔名“木子”)说,二十多年前是他的一篇文章,叫响了“炸雷子”这个概念。
其实我想,最初说出炸个雷子的淮北人,一定是个酒量一般的;依李林兄的量,按说多大的杯子才可在他眼里称作“雷霆万钧”的“雷”?我们所见的雷子,不过都是虚张声势的表演。
拿个茶杯,浅浅的倒个三分之一,双方掐腰站着,碰一下干掉,在我们这里不叫它“炸雷子”,小城人管它叫“豆渣炮”,小意思小玩意,也就是图个省事,将两三小杯摞一起喝下。
“炸雷子”得有气势,满溢的一茶杯,毛三两,一吭不响的咕嘟嘟喝下,完了抹把嘴,露出意犹未尽的表情。
依李林兄的说法,一来一往连炸两个满杯,不服气再搞个满满的输赢杯,才算是弄出点雷声。
小城人曹伟把“炸雷子”概念带到他如今生活的广东汕尾去,一帮朋友现在一喝酒就要起哄炸雷子。
大都是豆渣炮。
曹伟的酒量喝不出多大动静,碰杯声音响不了多远的。
往往喝酒的方式就是以这种言传身教的传播样式扩散,由小城一隅的戏玩,变成了酒文化的一种。
那一种方式,也绽放出千姿百态。
小城人不说喝大了、喝高了,此类说法自诩而显摆,从外地传进来;淮北人说干多了,身段放得平,口气也小。
但干多的人小城可不少,糗事一大堆,人人都能抖落出几段。
我所见到的比较奇葩的一位兄弟,喝多了跑到矿务局职工澡堂去,逮到放衣服的铁皮柜子使劲的踢,谁都拦不住。
亏好承包澡堂的是他朋友不计较,一听那边铁皮柜子被踢得砰砰响,就知他兄弟喝多来醒酒了,连忙泡杯茶送过去。
荒唐遂成有趣。
作者相关文章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