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去看的拔剑泉是假的,真的汉王拔剑泉应该在你们安徽萧县皇藏峪一带。”
这话是徐州张伯英书院院长老王说的。
他说这话时刚从工地回来,一身灰蒙蒙的干活衣服没有解去。
眼瞅着毕业于北师大的历史文献学博士老余,好像等待有人来跟他抬杠。
老余和老沈愣愣的看着他。
我们辛辛苦苦看了半天,他那么武断的定夺了是个赝品。
余博士和他又不熟,叫人无法接他话茬。
老王是个老江湖,肚里的拐拐道道多,见识也广。
我一向对非常肯定却又不足以说服人的定见高度警觉。
历史的真假尤其如此。
去过几次徐州汉王镇,都是一车开到筹建中的张伯英书院跟前。
看老王的不断扩张成型的书院浩大工程,听老王侃大山。
这次要不是淮师大的余校长要看看汉王镇,我们还真不知这个小镇有个面貌姣好的水库。
几百亩清澈的水面波光粼粼。
沿坝子下来,一处十来亩的小水面更显秀丽。
高树倒印在水中,水墨画一般的浸润、渲染着。
水边竖立的“拔剑泉”石刻引人瞩目。
旁边两个泉眼,用石块砌起来,留个天井般大小的观口。
我看近旁刻下的介绍文字。
一面是确凿的:公元前205年,刘邦与项羽交战,兵败彭城。
另一面却是模糊的:相传刘邦受困于此,拔剑插地,水涌泉出。
刘邦同项羽打仗是常败将军,抱头鼠窜也是常有的事情。
据此几十公里远的萧县的皇藏峪,就是他狼狈不堪的实证。
再远一点,小城相山有个饮马池,传说就是刘邦败逃途中,匆匆停下喘口气的地盘。
但雕塑匹马惊起嘶鸣的状貌,却与饮马的传说相去甚远。
张伯英书院的老王就是老王,眼毒心细。
我见着了他说假拔剑泉的依据。
一块汉王镇自己立的碑牌让人看了啼笑皆非,居然在汉王拔剑泉下面括出“待定”两个小字。
三十多年前,还是铜山县的人民政府就确立的文物保护物件,三十年后的铜山区却立了块“待定”的牌子。
汉王镇这个地方几座山包裹着,水库和拔剑泉就是“景眼”。
若不是雾霾轻笼,亦是山清水秀的好居处。
有意思的是此处的泉眼四处可见,势头盛时泉能喷涌出水面。
泉水四处奔涌,拔剑劈而得泉之说就显勉强。
反倒是小城的相山,十分贴切刘邦逃窜途中劈石得泉饮马的传说。
从萧县皇藏洞惊魂未定的跑出来,飞奔几十里,到相山的林子里已是人困马饥饿。
山石嶙峋,没有水源。
刘邦仰天长叹,“天要亡我么”的感慨之下,劈石偶见水出。
距刘邦劈石见泉传说一千多年之后,此地的一场大旱也佐证了拔剑泉就在这一处的可能性。
赤地大旱日久,相山却有泉水从山石间涌出,这就是此山著名的渗水崖。
乾隆还因此题匾“惠我南黎”。
这神迹似乎在印证拔剑泉的相传,相山也该是“待定”之列。
只可惜我们毫无争抢意识。
就像淮海战役纪念,我们这个厮杀地,却让位淮海战役纪念馆给了徐州。
传说的东西,大家都有可能性的时候,谁抢先就是谁的了。
这就是口头历史的诡异性。
历史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楚霸王项羽,灭秦后要衣锦还乡,没有回他的下相(宿迁),却定都彭城。
彭城人对项羽是深有感情的。
但项羽不成大器,豪情万丈却又喜怒无常、小鸡肚肠,彭城人只得转而接受汉王、汉文化起始之地的源头名号分封。
拔剑泉实则早有定论。
清朝时邵大业有《拔剑泉》一诗:“策马来寻拔剑泉,汉王遗迹尚森然。一泓暗泄碧峰外,百丈晴拖绿树边。溜响消残龙战气,芒寒微动灞陵烟。鸿沟寂寞乌江冷,不信清流此地偏。”
邵大业的诗,环境描写很具形,但他究竟在哪里写下的这几句,却也同样是个谜。
汉王镇待定的拔剑泉边,塑了座刘邦雕像,比真人略大。
人物并无拔剑的英姿,反倒是喝口泉水,高瞻远瞩的英明,却又不甚高大的样子。
完全没有逃窜的惊慌。
看着就有点滑稽。
彭城人民,喜欢的还是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楚霸王。
敬刘邦,做做样子的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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