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范一踏进老街，人面目、精神大变。
再不是平日里端着噙着含蓄着。
叨叨叨，叨叨叨。
抚摸着老街的老门老柱子，浑身放出光彩。
那是老百货公司。
四十多年前攥着几个零花钱在柜台跟前来来去去的热切看，结果钱少得眼馋的东西一个也买不了。
他指着说着，我们眼里便有了画面。
老街每一个铺面，他都能说个陈年往事。
在一个叫“九道弯”的巷子里，他说这巷子如何弯成九道，童年在这里捉迷藏，跑跑颠颠的人往哪个拐格拉一猫，绝不会晕头转向。
他在老街走着的眼光是热热的。
我看着他。
他恍惚着我也一样恍惚着。
就像有一面镜子照出了遥远的自己。
老范小时候住过老街北面，要穿过老街到南面老远的地方去上小学。
单趟要四十分钟。
那时出了老街周遭还荒着，有乱坟岗子。
但老范或早或晚一个人走从来未怕过。
他讲的时候，真的就是一个孩童不惧怕神鬼的表情。
他不住老街却熟老街人。
一眼认出酒坊老板妈妈。
他说的那些日子又近又远，又慢又长。
却都只在童年处打住。
刻深而情郁。
我注意到，他少有老街的味道记忆。
那一面的褪色，往往是经历了不一样的生活。
你只有没吃过特别想吃，或吃得很少却很香，那记忆才会刻成久远。
我们有时喜欢吃个老街的油茶、煎包、油条、面皮，不是因它味道多好多好，而是它的味道链接着记忆。
岁月如歌在味觉里的痕迹凝结成情感。
老范脑子里却藏着许多红色老故事。
啥时候这里有了共青团、地下党活动点。
在老街哪个地方。
团市委书记范向东，相山区区长范向东，交通局长范向东，隐约又回到他的眉宇。
老人说的故事也在老范的脸上长出了胡子。
石板街东段，就是日本人飞机扔下的炸弹炸出的断痕。
小鬼子丧尽天良，扔下的汽油弹活生生的把石板表皮烤化、裂开。
暖暖的春日的下午，老范带我们走了一遍他童年里的老街。
逛老街我们都没有恋旧的感伤。
我觉得老街所展示的乃是对人生命存在的时间的重新理解。
活在老街时，时间在我们手里，就想扔出去，早点长大；长大后时间却被从自己手里抽离，成为他者；忙忙碌碌大半辈子，回到老街这一刻，时间才又活在手心里。
我们活过的世界乃是你拥有自己时间、交出自己时间、找回自己时间的过程。
老街就是个顿止符号。
老范的老街就像夕阳一样照耀在我们各自的老街上。
作者相关文章
关注马尔的视觉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