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西湖。
一叶孤舟安歇于水边;四境悄然。
看树叶的颜色、气质已是深秋。
抓拍此景,当然是韦应物的“野渡无人舟自横”那句诗勾的火。
那种闲静煞是撩人。
没想到会是西湖的绝唱。
我爱上西湖的时候,它名气还不是那么大,游人也不是那么多。
它就跟一般的野塘子那样的宁静。
九十年代初,我和一位爱龙井茶几近痴迷的朋友,跑西湖边的龙井村喝龙井茶。
他说也只有龙井村的水,才能泡足那个味。
小饭店坐下,茶叶炒虾仁,嫩叶勾出的蛋汤,唇齿透香。
茶足饭饱后,再遛一遍冷冷清清的西湖。
看西湖是辅助节目。
那时我还在遗憾,那么美的景致,竟没有多少人来怜爱。
西湖其实是个人工湖。
野趣十足的人工湖。
苏东坡在这里做“东坡肉”,淡化了在徐州尝试时的酱色,加点蜂蜜让它玲珑剔透。
然后带人筑起了“苏堤”。
那时候写“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未免有点夸大其词。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时,西湖它就是个野塘子,一大片沼泽地。
湖边芦苇丛高过人头。
一直到胡适带着女朋友曹诚英在西湖边漫步,李叔同在虎跑寺归隐,它还是个“芳草碧连天”的野丫头样。
后来的西湖不断的包装、不懈的精致。
某一天开始就成了闹市区,5A级的风景超市。
你真不知对它是祸还是福。
鸟语花香不敌人声鼎沸。
游人如织亦难以名其状貌。
摩肩擦踵、熙熙攘攘。
曾经在西湖,竟是几个小时“挤”一圈下来。
一身臭汗。
看的是人头、后背。
发誓再不来。
西湖是不能这样玩的。
糟践造孽。
今日之盛况其实是有迹可循的。
不说白居易把钱塘湖筑一道坝子,从此改叫“西湖”;也不说苏轼在这里筑堤吟诗,起劲的炒作。
岳飞在此有个岳王庙。
武松也安魂于此。
更靠前,南齐的一个名女人苏小小也长眠于湖边。
便是没有西湖,仅这几样就有足够的号召力。
民族主义者、历史爱好者、江湖好汉的追慕者以及文人骚客,也会是挤作一团。
我第一次拜岳飞,对着秦桧夫妇的跪像实实在在的呸了一口。
恨不能上去再踢上几脚。
后来就逐渐觉得有些不对了。
违法自有国法论处,邪恶自有民心好恶。
呸一口算是怎么回事呢?
便想起文革时期给人剃阴阳头,走资派、地富反坏右挂着大牌子,跪在台子上。
枪毙人,脖子上插着牌子,两人一左一右的揪着他头毛。
把人当成牛鬼蛇神,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把别人不当人,实则是反文明反人类的禽兽行为。
不管有何理由,不是依法按规处罚,肆意的凌辱同类本身,也是最大的邪恶。
只要有人跪在那里,再不肯进岳王庙。
对人的尊严的蔑视,对人格的践踏,往往是从把人分门别类开始的。
韦应物当初写“野渡无人舟自横”的时候,在滁州任刺史。
衙门在城区,他就欢喜跑野塘子玩。
后来被欧阳修炒出名了的琅琊山他应该也去过,想必是对荒山兴趣不大。
《醉翁亭记》留给欧阳修写了。
西涧在滁州城西郊外。
韦应物的诗描写了山涧水边的幽静景象。
晚潮带雨,野渡无人,孤舟自横。
“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是说我老韦独独喜爱涧边生长的幽草,爱听黄莺在树阴深处啼鸣。
这是清丽的色彩与动听的音乐交织成的幽雅景致。
也只有野塘子才有如此景致,4A级以上,幽草和黄莺早跑没了。
尽人了。
“独怜”是偏爱的意思。
偏爱幽草,流露着诗人恬淡的胸怀。
“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它描摹出的雨中渡口扁舟闲横的画面,由此成为中国诗画典型的意象。
妙不可言。
西湖也好,西涧也罢,原都是闲淡宁静之景,才可谓诗中有画,景中寓景。
人堆在景上,野塘子成超市。
“野渡无人舟自横”就成为了笑话。
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也成了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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