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堂主老沈又把书院客厅的小铁炉烧起来，此举标志着小城的数九寒冬已开启。
炉火欢悦着火苗，室内升腾、弥漫出暖意。
若是见他再把小泥炉或小瓷炉点着，煮一壶茶，满室清香，一炷香缭绕着烟脉，那就表示书院要有高人来了。
堂主摆出的是最高礼遇的阵仗。
我进屋时，看见来自四川西藏甘孜州南真寺的两位师父，在和老沈围炉闲话。
堂主和马尔的画像又上墙了。
此前为布展，马尔的画像摘了下来，首席学者的专座跟着也撤了。
如今和老沈又跑到墙上去，同一帮潮流人士对视，间隔出状貌、味道截然不同，两个阵营的意味。
此时看马云的气定神闲，总有被老沈笑破的戏码。
师父是毛妮请过来的，其中一位是她皈依的引路人和导师，叫贡桑尼玛。
毛妮也有了藏名：贡桑曲珍。
位于四川甘孜州雅江县的南真寺，有久远的历史。
与小城相隔近2000公里。
毛妮在那里，在那个绿草如茵、云蒸霞蔚的山地，给自己的灵魂安了个家。
毛妮是堂主和马尔画像的作者。
把小丫头送到大学里去，画画、习字、品茶、抚琴，十八般武艺还是不能叫自己安稳。
直到变成贡桑曲珍，那心思仿佛才算安顿下来。
我们这些站在佛界外的世俗之人，很难能切身体会到那些寻找心灵归宿的故事。
每个人似乎又都有自己的因缘，只是有的人、有时候看不见。
有缘之人到了那个能看见的节点，无须纠结，仿佛春暖花开、瓜熟蒂落一样的自然。
贡桑尼玛是位上师。
这是藏传佛教对具有高德胜行、堪为世人范者之尊称。
藏地僧人确信师及善知识乃信佛必备条件；不依上师引导，则不知有佛；不从上师教诲传承，则无法入佛、成佛。
贡桑尼玛还是个堪布。
堪布是藏传佛教中主持授戒者之称号，相当于汉传佛教寺院中的方丈。
担任堪布的僧人大都是获得拉然巴格西学位的高僧。
贡桑尼玛的声息温和、宽润，莫说是僧人，就是在人群里遇见这种修为、面貌，也会肃然起敬。
他十几岁时便笃志于佛学，数月徒步，经尼泊尔硬是走到了印度，就为学习佛教经典。
这是一个少年很奇特的学经而非取经的故事。
除了母语藏话，他识梵文、懂英文；汉语弱些，勉强能进行一些对话。
离开甘孜州老家去远方学经，他才上小学四年级。
到东篱来做客前，上师特地编织了礼物。
大致相当汉传佛教开光的物品。
堂主在玩耍他的瓷饰小泥炉，上师很有趣的看着。
在堂主身上，雅即是俗，俗就是雅，没有分界。
在藏地，据说死即生、生亦死的观念很流行，肉体就是个依托，石子、树木、人身、鸟儿都是灵魂的依托。
生死的界限并没有多高的门槛。
我就顺着这“据说”胡思乱想。
佛界的门槛是不是也该有这个意思呢？
入和未入，也就是个界限与依托罢了。
小泥炉的炭块被火浸透，放射出光芒。
在我和堂主眼里，它就是太阳，它就是我们的佛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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