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神(小说）

最大的神

文/赵建军

人这一辈子的命啊，就像那打墙板翻上下，高开低走，沟沟坎坎。有春风得意，也有黯然神伤。哪一个都不会平平坦坦，顺顺当当。

村里有个叫门扇的，却是个例外。好像谁给种了蛊毒，受了诅咒一般，半辈子诸事不顺，弄啥啥都不成。

求学时候一心想弄个＂功名＂，苦读加恶补，多念三年，最后还是铩羽而归的入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业行当。

书没读成，脑子也被理想压的没了灵光。僵化冥顽，只认死理。书本弄个一知半解，自己却奉为圭臬。

前几年栽苹果树成风，家家枝拉条剪，施肥水浇，精心作务。

可门扇却棋出大招，把长了五六年的苹果树拦腰锯断，让树桩再次抽发出满身枝条。这样就可以多头培育，没有主杆，都是主力军，产量自然提高。

不用问结局，必定成了一桩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

苹果没务成，就改种粮食吧。

谁知又出幺蛾子，在只有五六亩地大的片章之中，预留出三米宽的一条路，说是书上讲的，这样便于通风和运输。

结果收获之时，人家车载，自己却用肩扛。

地种得没了眉眼，看人家出门打工，他也背上烂铺盖直奔山西而去。

前些年的山西，到处都是私人开的小煤窑。甚至有些就在自家后院依山挖个斜洞也能掏煤。

门扇来到有窑口的一户人家，主人热情地接纳了身体宽厚墩实的他。

微笑着把一辆超大的架子车和一头被玉米黄豆饲喂得骠肥体壮的红骡子，递到他手里。

那牲口身上的腱子肉一疙瘩连着一疙瘩，尻子比自家头号老瓮还要圆泛，一个响屁＂嘟嘟＂的放出来，把人薰得差点吐出了苦胆。

拉着那头充满力气的红骡子，门扇斗志昂扬信心满满地就战斗到井下去了。

当他黑水气喘地装满一车煤，赶着骡子就往上拉。可由于装的太多，不论牲口咋样的前蹬后刨，车子就是死活上不了地面。

眼看炭车向后退着要出事，门扇顺手拉过洋镐一下就挖在骡子尻子上。牲口受疼一撂撅子猛然跃起，炭车子总算是冲出了井口。

车虽然上来了，可骡子刚才跃起的一蹄子却弹在门扇的脸上。鲜血瞬间就糊了半张脸。

性命无碍，但脸上却深深的留下一道月牙形黑疤，像是主人家给打下钢印砸了号。

伤好后的门扇死活也不干这煤矿营生，铺盖一拿又回到生他养他的老窝。
穷日子难过呀！没有钱的门扇家经常的锅碗瓢盆响叮当。

媳妇泼辣地整天把他祖宗十八代，翻过来倒过去招呼个没完。最后竟然连人也了无踪迹。

没了女人操持，家境也愈发显得烂包。

不管咋样变故，这日月光景还得继续朝前吧！

灰头耷脸的门扇骑个自行车，挂着两个笼筐，走街穿巷的收起了破烂。

收破烂的门扇好说话，秤价公道，生意还算将就。可就一毛病，淡（废）话就像比屎还多。

东家先人，西家后辈，你家长他家短，逢人就问个没完，时间长了人送外号“包打听＂。

眼看着他人起高楼，眼看着他人开小车。村子里比他大的，比他小的，一家家的日子都在慢慢地发生着变化。

可门扇收废品挣得几个小钱，只能维持眼前当下。所以家里的光景不是在原地踏步的熬煎，就是在变烂包的路上。

这天，门扇叫了几个人帮忙，想把自家后院的吃水井往深的淘挖一下。

倒霉就像掐着点等他，避不开也躲不过。

这刚把绳拴在腰间下井，绳子却像被人拿刀砍似的齐茬折断。人一个倒栽葱，就从井口跌到井底的淤泥中。

帮忙的一下子慌了神，七手八脚地打捞着把人送到医院，急救三天才算把命救下。

躺在病床上的门扇，眼晴发直的就像牛把他大（爸）踢死一般，一动不动。

亲戚邻居都慌了神：这娃莫不是真正摔得瓜（傻）实了？任凭怎样的摇晃呼喊，始终是一声不吭，一言不发。

就在众人不断摇头和悲悯声里，门扇眼角的泪水淌个不停。

坐起对着众人悠悠的说道：＂神给我托梦了，我成神啦，我是神呀＂！

大家听后不停的摇头，这下真个成了瓜瓜娃（傻子）啦！

门扇见人不信，拉住他二婶的手说：现在你有两个娃，在娘家原来还有一个。二婶子属于远嫁的人，娘家当姑娘的底细没人知道。

今天门扇一句话，就把她惊呆在原地。眼泪扑簌簌地淌了下来，悄悄的对人说：＂他说的准得很＂！

在大家怀疑的眼光里，门扇又对着同病房的病友说道：咱俩以前不认识吧？但我知道你婆你爷的坟今年出了麻达，后半截让水泡塌了。坟上有个椿树不能留，赶紧挖掉，不然以后还会塌。再是以后对你爸你妈好点，别再让老人受恓惶了。

那人一下红了脸。家里老坟前段时间被雨水泡的是塌啦，他爸妈跟自已过不到一块刚搬到果园的烂房子去过活，可这些门扇是咋知道的？

众人一看门扇说的那人没吭气，就慢慢地议论开了，这娃弄不好真开了天眼，成了神汉了。

门扇成了神汉的爆炸新闻在方圆几十里一下就冲上了热搜排行第一名。

刚出医院的他，一天也没得空闲。

那些被生活揉搓得没法，诸事不顺的善男信女们，大包小包的提上礼物，虔诚的把自己跪倒在神桌前，诉说着生活中的不幸和迷惘，求着让大神门扇给弄些化解指点的大法。

门扇眯着双眼，半躺在一把眼看托不住他肥硕身躯的椅子上。不紧不慢地从来人的祖坟说到家中的房屋风水，从孝顺老人说到下一代的娃娃培养，再从来人身体健康说到家里财神敬香，说要保持平常心，顺其自然好事就会不远啦。

那些好似醍醐灌顶的善男信女们，千恩万谢的把礼物和一张张夹着汗味的大钞，供奉在神案上。幡然醒悟地笑着从门扇家离去。

随着声名远播，大神门扇的名字越叫越响。烧香供奉的人在不断的增长。

门扇兜里的大钞厚度也在每天的叠加。

不知道啥时候，出走几年的媳妇，涕泪横流的忏悔着也回到了家。

酒酣耳热的夜里，媳妇悄悄的问门扇：这些来拜神的人，你不认识咋就能说得头头是道，那么门清？

门扇起初没有回答，只是由于酒精在作祟，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敞开心扉：

我这几年走街穿巷的，方圆几十里谁家后门在哪我都一清二楚。

人啊！在最无助无奈的时候，往往寄希望于命运的安排。这实际是一种避世的自我安慰罢了，求神只是一种从众心理和精神上的寄托。

让他们放下过多的贪念，祭拜祖先，孝敬父母，顺其自然，家和了万事都顺啦！作为我来说，只是他们心中所谓神的代言人罢了。

哪里有什么神啊？

自己就是自己个最大的神！

这些话是说给妻子的，说给那些花钱买心安的求神者，倒不如说门扇是讲给他自己的。

这些天来，当看到那些把自己辛辛苦苦的血汗钱放在桌上，等待着他给解厄除困的人们，眼里放出忧怨和无助的光芒时，心中的憋闷愈发的强烈，压得喘不过气来。

说完这些，如释重负的门扇，早已鼾声如雷了。

门扇媳妇愕然地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这还是那个前半辈子生活憋屈，甚至活得有点窝囊的门扇吗？

自己就是自己个最大的神！

这富有哲理的话，竟出自于看着有点提前进入中年行列，略显沧桑的自家男人的口中。

一丝愧意，不觉慢慢地涌上了心头。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赵建军，陕西省富平县华朱乡人。酷爱文学创作，在众多的公众号及自媒体发表诗歌、散文、小说多篇。愿与更多的文学爱好者广交流，共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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