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永录 | 李怀棠赶考

李怀棠赶考

文/周永录

李怀棠赶考——轻松中举，这是流传于富平县北部曹雷村一带的一句歇后语，而说到它的来源，却得从清朝的光绪年间说起。

李怀棠是陕西省富平县曹村镇李家堡人，他曾于清朝光绪十六年（1890）在西安考试，光荣中举，在曹村一带流传着许多关于他的故事，怀棠赶考便是其一。

李怀棠赶考，出乡出得神神奇奇，赶路赶得顺顺利利，考试考得圆圆满满，中举中得轻轻松松。再加之流传至今的这个歇后语，更为他增添了一丝神秘色彩。李怀棠中举，关键是出城，出城出得好，就一好数好；出城出得好，既显示了他足智多谋、遇乱不慌的特长，又显示了富平人杰地灵、逢难呈祥的天然优势。

李家堡座落在曹村镇之西，月窟山之南。堡前有传说中二郎神担山赶太阳而留下的金龟山（黄金阜）。堡后有李耳出关讲学而充满紫气皓光的老子大庙。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在李家堡的城门口，有一条历史悠久，而且总是和许多英雄豪杰的名字联系在一起的关头大道，笔直伸展而横贯东西。

在明清之时，李家堡就人才辈出，堪称誉满关中的书香门第。李怀棠自幼聪明好学，六岁开始就爱上了笔墨纸砚，开始如饥似渴地读经背典，到了二十出头，他就已博古通今，口若悬河，写得文章更是妙笔生花，无人能比。

李怀棠的父亲李竹轩望子成龙心切，他见儿子学业有成，自然喜出望外。于是，李太公在光绪十六年（1890），作出决定，要怀棠前往西安赶考。

可是谁能料到，就在李怀棠风风光光地准备出城赶考时，欢天喜地的李太公却因一件小事变得灰心丧气。

事情的经过大概是这样。

李太公对儿子赶考出城的事特别重视。那天，他不仅宴请了左邻右舍、亲戚朋友，而且独出心裁地组织了一个隆重而热闹的出城仪式。一来借此炫耀李怀棠的学识，二来也想借儿子这次出城，展示一下李家的吉祥之兆。

知子者莫若父。李太公对儿子的赶考本来充满了信心，自觉胜券在握。可是，却偏偏在这个出城仪式上出了麻烦。

早在几天前，李太公就已经精心策划，还特意给李怀棠准备了一乘八人大轿。

原来，富平人对轿子有着特殊的讲究。轿子是吉祥之物，就连轿子的“轿”字也被看作吉祥之字。“轿”字的间架结构有左右之分。左边一个“车”字，右边一个“乔”字。俗话说，“车者，一路平安之谓也！乔者，步步高升之谓也！”一贯精明练达的李太公，就是想通过这顶大轿来展示自己望子成龙的一片心意。为此，他还精心给儿子请来十几个轿工。这些抬轿的个个父母双全，兄弟团结，体魂凛凛，相貌堂堂，目光炯炯，气概非凡，让人一看就喜欢。

出城典礼开始了，只听得鞭炮声响，紧接着锣鼓喧天，几个轿工抬着大轿从李家堡的北巷里拐来拐去地转了出来，准备出城上路。

大轿刚到城门口，即将要出城之时，李太公挥手示意大家，“停一下！”

大家一看，只见李太公大步流星地赶上来，双手托着一盘银钱，给每个轿工分发了赏钱。发过赏钱后，李太公笑容满面地问，“你们抬地大轿重不重？”

李太公问罢，镇静而专注地望看几个轿工，等待他们回答。

轿工得了赏钱，心里高兴，现在又听李太公关切地询问轿子重不重，更是感动万分。于是，他们异口同声地回答，“不重！不重！”其中有个年纪稍大的轿工唯恐李太公没有听明白，还特意加大嗓门解释说，“轿子不重，很轻！很轻！”

可是，心直口快的轿工做梦也没想到，他们发自肺腑的回答竟引来李太公心中的不快。只见他将身一挺，满脸严肃地要求停止敲锣打鼓，让参加出城典礼的人员立刻解散。

李太公的反常表现一下子把大家弄糊涂了。大家纷纷围了上来，疑惑地询问李太公是怎么回事。

“太不吉利了！太不吉利了！”李太公说着，把几个轿工瞪了一眼。见大家仍然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李太公不得不将自己的气愤倾吐出来。

“我本想图个吉利，问轿子重不重。言下之意，是要你们说轿子很重很重。可是你们却偏要说'不重不重’。真是丧门星！”

原来，在富平人的口语里，“重”和“中”这两个字，在一些场合里具有谐音相通的用法。李太公问大轿子重不重，其实是希望抬轿工说出几个“重”字。这一连串的“重”字在他的心目中就等于一连串的“中”字。在这里，“重”字也好，“中”字也好，都是大吉大利的好兆头，都是李怀棠赶考一帆风顺而必然中举的征兆。

当听到轿工说轿子“不重不重”和“很轻很轻”的回答后，李太公的心一下子变凉了，他显出一副灰心丧气的神情，当众宣布：“左邻右舍们，亲戚朋友们，我的儿子李怀棠现在放弃赶考。为什么呢！因为现在有了不吉利的征兆，如果硬要赶考，只能是白白赶考。与其白白赶考，还不如不去赶考。”

听父亲这么一说，李怀棠可就着急起来了。在他看来，读书人出城赶考乃大事一桩，而且机会难得，实在不该放弃。

李怀棠本想立刻上前劝一下父亲。可是，他一看父亲满脸威严的表情，还是为难了。他深知要说服父亲，让父亲收回成命，简直比登天还难。

当然，李怀棠毕章是学富五车的有识之士，他要寻找一个能够说服父亲的人来替自己说话。想到这里，李怀棠在堡城门口环视一周，忽然发现了一个叫周福兴的老人。

周福兴是曹村镇周家堡人。此时此刻，在李怀棠的心目中，他绝对是最合适的人。周福兴不仅见多识广，而且具有言辩之才，而且他和父家李大公向来交往密切，是称兄道弟的老朋友。

说来也巧，这时候的周福兴也正想站出来将李太公劝说一番。

李怀棠恭恭敬敬地走到周福兴面前，一边起手作揖一边恳切地说：“周老伯，我今天出城赶考，绝对是机不可失之事！我父亲对你向来是有言必听，有计必从。我今天拜请你，出面替我劝劝父亲，让他允许我出城赶考。”

“可以！”周福兴满口答应。

“请问，你用什么办法劝他呢？”

“我有办法！”周福兴满怀信心地说，“你父亲喜欢咬文嚼字，我就投其所好，用个说文解字法劝你父亲。”

周福兴来到李太公面前，开门见山地要求他收回成命，尽快让李怀棠出城赶考。

李太公满脸忧愁，只说不宜出城。周福兴询问不宜出城的原因和道理。只听李太公连声叹气地说：

“轿工的言语太不吉不利。因此我觉得不宜出城！”

“你误会了！”周福兴胸有成竹地说，“轿工的回话并非不吉利，而恰恰是大吉大利。大吉大利，你明白吗？”

“大吉大利？”李太公疑惑不解地问，“此话从何说起？”

“就从轿子'不重不重’说起！”见李太公仍然在摇头叹气，周福兴就直截了当地说：“轿子不重不重，按照轿工的解释，就是很轻很轻。轿工把'很轻’连续说了两次。由此可见，这一个'轻’字，实在不简单，有千金万银之值……”

李太公有点不解，急忙打断了周福兴的话，疑虑重重地说：“这一个'轻’字，怎么就那么宝贵！轿工说的很轻，就是不重。不重，就是不中。既然不能中举，那就不用出城赶考。如果硬要出城赶考，也是白赶白考。”

“老弟，你此言差矣！”周福兴说：“你千万不能小看了这个'轻’字。这个字的含义，非常深刻！”

“含义深刻？愿闻其详！”

“你真想听？”

“我真的想听！”

周福兴接着说：“这个'轻’字，其左旁，是一个'車’字。这个'車’字，实在不简单，满含机宜，值得一说。把这个'車’字，先取掉上面的一横，再取掉下面的一横，就变成了一个'申’字。所谓“申’者，即郑重声明是也。所谓郑重声明，就是让你千万不能马虎的声明。你再看，把'申’字取掉中间的一横，不就变成了一个“中”字了吗？”

说到这里，周福兴见李太公已经有所省悟，脸上也渐渐地出现了笑容，于是就故意卖关子？把正说的话停了下来。

周福兴的嘴一停，李太公的心就发急，再三督催周福兴快说。周福兴于是又慢慢地说，“轿工不简单，有先见之明。他们说轿子'很轻很轻’，就是在发表那重声明，说你儿子李怀棠这次赶考是大吉大利，是必中无疑，听明白了吗？”

李太公听到这里，欢喜万分，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笑罢，就连忙吩咐锣鼓手再敲锣鼓，欢送李怀棠重新出城。

这时，只见周福兴悄悄把李怀棠拉到一个避静的地方，小声说：“大吉大利的话，我已替你说了。请你务必牢牢记住我的话，认真赶考，把文章写成一朵花，把大吉大利的言语变成大吉大利的行动，变成大吉大利的事实。千万不要辜负了你父亲的一番苦心。”

李怀棠高兴得连连点头。

过了一些时日，李太公接到他盼望已久的喜报，说是李怀棠在西安考试，考得一帆风顺，光荣中举，得到了“雁塔题名”和“长街夸举”的荣耀。

随后，李怀棠从西安返回李家堡。李太公笑得合不上嘴，再次通知左邻右舍和亲戚朋友，在李家堡的城门口，举行李怀棠中举回城的迎接大典。

当几个轿工抬着大轿，快到城门口的时候，忽然听到几声高喊：

“停一下！停一下！”

喊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太公李竹轩。只见他走到轿前，让李怀棠下轿。然后面向几个轿工，问轿子重不重。

只听几个轿工异口同声地说：“很重！很重！”

出乎几个轿工意料道的是，太公李竹轩却郑重其事地说：“应该说很轻很轻！”

李竹轩说罢，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在场的人，都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对于太公李竹轩的心情，几个轿工当然是心领神会。只见那个年纪稍大的轿工挺身而出，领着几个伙伴站成一排，振臂齐声而重复地喊：

“轿子很轻——轿子很轻——很轻很轻！”

太公李竹轩越听越高兴，连忙让家人回家拿出一盘银钱，说是要给几个轿工再加奖赏。还说这几个轿工，个个都是吉人天相，办起事来总是一帆风顺。

注：作者周永录，系周福兴五世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