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水的赵师
文/田定方
岁月不居，光阴荏苒，转眼间，已步入中年。回首往事，许多皆成过眼云烟，甚或水过无痕，在心里不留一丝惦念。董村初中的美好时光，除了那些老同事和曾经的学生们，还有一个人，如镌刻般地留在心头，每每想起，曾经的点点滴滴，依然历历在目。
那年，当我第一次踏进董村初中的大门时，门半开着，学生正在上课，校园里看不到一个人影。我撑住车子，开始环顾自己将要工作和生活的这所校园。
正看得入神时，听到有人喊:“你找谁？”我回过头，一个偏瘦、个子很高、五十多岁的男子从不远处向我走来。我迎上前，说:“我是新分的教师，来报到。”“哦！那我领你去见张校长。”那人说着，就在前面带路，向教学楼方向走去，我快步跟着，来到教学楼一楼中间一个小房子的门口。他指了指房子，说:“这是张文华校长的房子，你进去吧！”说完，扭头就走了。
过后，我知道了他叫赵纪元，董村四队的，在学校负责烧水、打铃和看门。老师们都称呼他为“赵师”，有些学生也称呼他“赵师”。不过，学生们都是在背后偷偷叫的。若有胆大的学生当面叫了，赵师会一路撵着，一路骂着。就算你跑到教室，他也会拽住你的耳朵，去找班主任评评理。
那时，学校没有电铃，全凭打铃声通知上下课时间。由志欣老师的房子西边的墙上，挂着一个铁钟，赵师是它的管理人。每天，他迈着坚实的脚步，按时将它敲响。那铁钟的声音很洪亮。随着赵师一次次的发出指令，校园生活有序地展开了。上课的铃声过后，老师讲课，语调悠扬，学生读书，书声琅琅，知识的种子在心田里扎根，智慧的想象在脑海中飞翔；下课的铃声过后，急不可耐的顽童冲出教室，稚气的能量在校园释放，天真欢乐的笑语，在校园上空响起；放学的铃声过后，涌出校门的学生，一群群，一行行，打闹着，说笑着，向家的方向奔去，校园里留下静谧的操场。赵师敲响的铃声，敲出了校园的篇章，每一天，每一周，每一月，每一年，学生漫漫的人生在此起航，老师们在校园里精心培育栋梁；赵师敲响的铃声，也敲出了岁月的流淌。清脆的铃声一次次穿越时空，在校园里回荡，那“铛…铛…铛…”的铃声，舒缓、优美、动听。
赵师性格倔强，有自己的一套行为准则。他烧水，容不得别人说自己烧的水不开。不论是老师，还是学生，但凡在赵师面前说他烧的水不开时，他会据理力争，甚至闹到校长那儿。好几次，张校长在全干会和学生集会上，专门就赵师烧水的事情进行过强调。
他当门卫，管得比武警都严；他收发邮件报刊，从不会差错；他上下课打铃，从绳拉铁钟到手按电铃，时间从没有提前或拖后；他管理自行车，从没有丢失现象。赵师，就像董村初中校园里那两排槐树，苍老而生机勃勃，顽强地坚守着。
还记得每天早上和晚上，校园里就会响起赵师那苍劲有力的喊声：“水开了，哪个老师要灌水，快点来！”对于那些提开水来得早的教师，赵师会一一地给他们的电壶把水灌好，顺墙放着。如果是上了年纪的老同志，赵师会把水灌好，提上电壶，送到老师的办公室。
还记得玉米和红薯成熟了的时候，赵师会时不时地在自家的地里掰几个玉米棒子或挖几窝红薯，放在锅炉里，用火烧熟，趁着没人的时候，悄悄地喊我去吃。
还记得暑假时，学校给初三学生补课，每天放学后，教师和学生都回了家，偌大的校园就剩下我、贾秦锁老师、张美丽老师和赵师。晚上，我们四个人坐在操场的水泥乒乓球台子上，一边享受着阵阵凉风，一边天南海北地乱谝一通。这个时候，赵师也会说说自己家的搬迁史，还有自家的烦心事。我们三个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会安慰上几句。
校园里的槐树叶子绿了又枯了，教师换了一个又一个，学生换了一批又一批，而赵师依然在董村初中烧水、开门和打铃。他的工作看似简单，却不平凡；他的工作看似微不足道，我们却谁也离不了。也许，你会忘记自己的学友，你却不会忘记赵师；也许，你会忘记曾经的同事，你却不会忘记赵师。
记得一位作家这样说过：当时间以历史的姿态呈现在我们面前，我们所关注的景象往往是波浪壮阔，是电闪雷鸣，是决定国家命运的风云人物。是啊！我们经常所关注的是那些屈指可数的、在历史演进中起决定作用的人。而往往忽略了历史长河原本是由无数个个体生命的浪花汇涌而成。浪花，虽是微小的，但每一朵浪花都不是可有可无的，每一朵浪花都是历史长河中的全息影像。
赵师，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平民，充其量是曾经董村初中的一名职工，是人生大舞台上的一个“小人物”。但正是有像他这样的人，才圆满了我们这个社会；也正是有像他这样的人的辛勤劳动，才创造着特殊的社会财富。我们要知道，一一部历史正剧，每一个角色，主角还是配角，都是不可或缺的。那么，董村初中曾经的辉煌，也应该有赵师的一份功劳。
赵师，已经故去多年，不过，我还时常会想起他，想起他那冒着热气、喷香喷香的玉米棒子和红薯，还有那苍劲而有力的喊声：“水开了，哪个老师要灌水，快点来”！
作者简介：田定方，富平县宫里镇雷村人，宫里镇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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