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记忆 | 古槐树下的故事

古槐树下

文/任来虎

在村子西南角的塬畔上，有一棵古老的槐树，冠盖如伞，枝叶茂密，每每回到家乡，远远地就会看见她苍劲的雄姿，在她的后面，就是村子幽幽的巷道，缠绕着篱笆的庭院，家乡寻常的田畴阡陌，淳朴的黄土风情，以及大槐树下的故事，始终是我童年的记忆，细细品味，绵香久远。

初春的早晨，槐树花开，清新美丽，春雨过后，树下黄花遍地，湿茸茸的草地，光脚踩上去，极为惬意。小时经常会爬上空心的树干，站在粗大的枝头遥望远处，村西边的水库里波光粼粼，冉冉升起的红日，照在水面上，泛着金色的霞光。岸边繁茂的柳树风中摇曳，古槐旁的几棵低矮的桃树，花朵灼灼，香气扑鼻。不远处的一片菜地里，勤劳的高社母亲，在自家的地里，手摇水井边的辘轳，一桶一桶地浇着葱郁的芹菜。时至今日，几十年过去了，那一切美丽的风景，亲切的影子始终定格在我记忆的脑海里，久久难忘。

多年前的一个初秋，一场薄雾过后，古槐树上，蝴蝶成群，鸟儿啄食，一派难以想像的风景。这个时候，这个情景，惊得村里的老人长大了嘴巴望着眼前的一切，更有迷信的老婆婆，赶紧在树下的石磙上摆上香炉，点上香火，长跪膜拜，念念有词，并唤来孙子孙女，小心地捏起点点香灰，抹在小孩的额头上，引起小孩窃窃傻笑。不远处的土墙边，几个晒太阳的老爷爷，一边嘴里叼着长长的烟干，一边好奇而平静地注视着眼前，不时张开嘴巴，面带慈祥的微笑，尤其社牛他爷的脸上，像干了水分的橘皮，却笑得合不住没牙的大嘴。我和社牛也是跪在婆婆身边的孩子，岁月如梭，但记忆犹新。

婆婆们祈求幸福，祈求平安，祈求子孙健康成长，祈求风调雨顺，祈求老伴康体长寿，祈求贫穷的山东庄繁荣温饱，虔诚至信。穿着大襟衣裤的婆婆，头顶围巾，跪倒一片，香烟袅袅升空，树上蝶鸟飞舞，一派繁荣。可谁曾想到，没过几天的黄昏，在西安工作的李姓叔叔那还没过一年的新媳妇，那个漂亮的婶娘，和家里人拌了嘴，生产队手工后，一时糊涂，竟然吊死在并不高的古槐枝丫上。村里的讲究是暴死不能入屋，婶娘静静地躺在地上的门板上。晚上篝火汹汹，几个民兵把守着，赶着小孩，赶着野狗，不能近前。第二天晚上，李叔回来了，嚎啕的哭声划破了沉闷的夜空，惊得远处的水库里蛙声一片，细雨纷纷飘洒，空旷的原野里雾气濛濛，那些老人们，孩子们，哭声一片，其中就有不懂事的我，现在想起来当时的情景，都会不由落泪。

古槐树下有石臼，那时村里人吃的都是当地产的锅板盐，经常会有沉闷而有节奏的敲击声，主要是用来碎盐。当然，坐在石磙上听老人讲故事也是常有的事情，李大伯给我们讲山西大槐树的故事让我至今难忘：元末明初的战乱，中原大地，千里无鸡鸣，朱元璋皇帝为了平衡人口，把富庶而人丁兴旺的山西人口，迁往人烟稀少的中原和江南，“四口之家留一，六口之家留二，八口之家留三”。大槐树旁的驿站是移民迁徙的集中之地，驿站旁的大槐树也就成了移民心中的图腾。可以想象，在官兵的刀枪棍棒之下，回望故乡已是一片迷茫，泪眼朦胧中最后看到的只有高大的古槐，所以，千里传唱的歌谣“问我老家在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大槐树下讲大槐树故事的伯伯早已作古，而古槐是村里人休闲的去处，夏日纳凉，冬日晒暖，小孩变成大人，大人变成老人，一代一代，生活在这里，那时的小孩，也已是人到中年，回乡走到大树下，自己当年的影子依然在活泼的跑动，那些早已离世的婆婆，爷爷好像依然悠闲地坐在那里，不由得会两眼发热，泪珠掉落在这熟悉的土地上。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如今，古槐依然繁茂，花开季节，清香依然弥漫村庄，花落季节，花片依然随风纷飞，记忆的长河里，依然是熟悉的一切，亲切的故土。古槐显灵，依然见证着村庄的变迁和发展，过去，贫穷的山东庄，从河谷的土窑里，移到塬上的平地上，如今，记忆中的窑洞、草房早已没了踪影，而眼前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整齐的楼房。生活随着时代的前进而变迁，贫穷随着农村的改革开发已被富裕所代替。此时，年过半百，我站在古槐树下，在我温暖的记忆中，它永远是我心中的灵魂所在。

故乡，总是让我难忘而向往。

作者简介：任来虎，富平县施家人，1988年高考走出农村，现供职于陕西煤化集团黄陵矿业煤矸石发电有限公司，担任经营总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