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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牧歌

乡村牧歌

                                                              高骏森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着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艾青《我爱这土地》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不知道有多少次,站在异乡的春天,看着绿叶荡漾在春风春水里,轻轻推开一层层涟漪,我的心,也被掀起了念家的渴望。王安石的两句诗,成了我每年春天伤感的毒药。多想啊,多想能在某个草长莺飞的春天,回一次家,看看外婆,看看故乡,看看孩童代玩耍的乐园和伙伴。


  今年端午节,碰巧星期一,加上周六日的假期,合起来三天。抓住这个时机,再向领导请了四天假,心就像鸟儿插上了翅膀,飞上了回家的列车。


  农历五月,天亮的特别早,坐在从当阳开往远安的汽车上,沿途车窗外的风景,春意葱茏,晨风吹拂面颊,沾着露水的湿香,心情无限快意。


  到达县城是早上七点,稀疏的人影,县城格外宁静,几位起早床挑着担子卖菜的老农,淳朴的乡音扑入我的耳帘,篮子里还滴着清澈的水珠,我的心,激动得差点掉了出来。情不自禁地在心里用家乡话喊了一声:远安,我回来了,在这个春天里。


  回到家,外婆正在吃早餐,看见我回来,她急忙放下手中的碗筷。看见她满头白发,枯瘦的面孔,步履蹒跚,才过完74岁的生日,看起来却像120岁的老妪,我的心如尖刀剜绞。叫了一声外婆,哽咽的喉咙就再也说不出来一句话,泪水溢出了眼眶。门前的一片野草,更加刺疼了我的心。为了不让外婆发现我的异常,匆忙抬起手,拭去了眼角处的泪水,强作欢颜走进了堂屋。


  边做饭,边和外婆聊天,一歇忙下来,已过了中午。阴阴的天气,太阳躲在云缝隙里没有露出来,吹着绿色的风,人倍感清爽。对外婆说,想去看看我们的那座小山。那里是我小时候游玩的乐园,里面装满了太多童年的记忆。好多年过去了,都没有再去看看。尽管过年回来过几次,但都是冬天,千山鸟飞绝的皑皑雪色,找不到儿时的心情。


  一路春风,四望都是田野,由于今年三峡的特大旱灾,本来是早插完了秧苗的,结果到现在,乡民们才忙起来,看着他们卷起裤管,站在泥田里,左手握着一把青秧,右手不断从左手中抽出一根,娴熟地插入泥中,嘴里和同伴们说着一些家常话,一下子,把我的记忆清晰地拉回到了儿时。


  上小学时,每年栽秧割谷,学校都会放一段时间的农忙假,我们小孩子不会栽秧,放牛就成了我们的必修课。每天两次,早上要很早起床,牵着牛去山上放养,两小时后,牛基本上吃饱了,再牵着它回家,到下午四点,又牵出去,六点多回来。整个农忙假期,我的这门课基本上是少不了的。也正因为经常和牛在一起,我们之间产生了深厚的友情,成了要好的朋友。进中学后,因为是寄读,放牛的机会就少了,除了暑假偶尔放放外,基本上是没时间的。再后来离开了学校,离开了家,出门流浪,回家的次数更少了,放牛成了梦中的向往。再后来,农村渐渐富裕起来了,高科技也走进了百姓家中,原始农耕,渐渐退出了历史的舞台,牛也越来越少了。加上外公年纪越来越大,用犁耙耕田,身体支撑不住了。我家那头喂养了十多年的乖巧老水牛,被外公含泪卖掉了。


  走到山上,阵阵花香沿着河畔的风悠悠吹来,清香扑鼻。曾经和小伙伴一起打闹的山岗依然存在,只是四周长满了松树和杂草。那座日夜流淌的河流,由于干旱太久,河里的石头都裸露了出来,水面上长满了青苔。日夜奔息的哗哗声,已听不见了童年时欢唱的金曲。河流对岸,那片密集的橘林不见了踪影,只有幼小的玉米苗在河风摇曳着它失去水分的绿色外衣。守林的柴房还在,而那位慈祥的老人不知了去向。柴门深锁着,静静的站在这里,向我们呈现出一段久远的往事,告诉我们,这里曾经有人和河水一起奔腾过,欢闹过,繁华过。

       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一个人凭着记忆走了一圈,听不见往昔的热闹。在一块块岩石上,找到了当年用萝卜刀和小伙伴们刻下的文字,经过岁月的洗礼,仍依稀可见。用手轻轻摸,像是母亲用双手抚摸刚出世的孩子一样,是那么的激动,亲切。长时间立在这里,往事像放电影似地一幕幕清晰晃过,我的泪,情不自禁打湿了脚下的小草。我亲爱的伙伴,我生死至交的兄弟,你们在哪里?是否还记得二十多年前我们许下的诺言,用小刀在这岩石上刻下的豪迈誓言?


  日暮乡关,回到住处时,天已黑定。外婆不放心,在路边望了若干次。她依然像我读小学时那样,在日落时分,站在路边望着我的归来。她说,天黑了,要早点回家,回家了,我才放得下心来。之前,当我听到这话时,不怎么在意,甚至还很烦,而今天,我却感到了外婆这话格外温暖,格外幸福。看着她苍老干瘪的面容,一双凹陷的双眼,我的心又一次疼痛起来。我多想,多想躺在外婆的怀中,撒一把娇,让她摸摸我的头,然后讲一个故事,安然睡去。但我没有,没有这样做,因为我没有勇气,也怕外婆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躺在当年曾经睡过的木板床上,闭着眼,却怎么也睡不着,晃动的,都是童年和外婆的往事……

  清晨,窗外香椿树上一声声婉转清脆的鸟叫声把我从梦中叫醒,看了时间,五点多,天却已大亮。没有忘记这次回家的任务,帮外婆把门口的杂草处理干净。夏天,正是草木旺盛的季节,外婆一个人在家,身体虚弱的连自己都不能照顾,身边又没有一个亲人,三个女儿全部在遥远的广东打工,没有儿子。我,是家中唯一男孩,也是她的长孙,从小养我这么大,婆孙亲情,远胜过了和父母的感情。


  不想惊动外婆休息,当我穿好衣裤,轻手轻脚推开大门,却惊奇地看见外婆早已起床,蹲在一块石头上帮我清洗昨天晚上的毛巾。叫了声外婆,她扭过身来,责备我起这么早,我说明了缘由后,她更加的责备,不允许我锄草。说这些草留着青呼呼的,增添人的精神。我知道外婆说的是谎言,她心疼孙儿,不忍心让我受累。打小她就一直疼我,不让我做劳累的活儿。还好,我的娇气一直没有养成,热爱劳动,一直引以自豪。


  我跟外婆讲,这次请假在请假单上写明的原因是回来锄草,领导才批准的,否则就通过不了。再说,我天天坐在办公室面对电脑,很少运动过,这次回来,也是想锻炼一下,不然,我的身体会越来越差的。外婆见我这么坚持,勉强答应了。她的确是想有个人帮她把这里的杂草除掉。每年夏天,最让她难忍的就是这些杂草,逗蚊子、息风,最害怕的是招蛇爬进房间。她叫我只把这些深的草锄掉,浅的不要锄。


  看似面积不大的草坪,锄起草来却没有那么容易。刚开始,还不怎么觉得热和累,凉爽的风吹在身上,舒服极了。树上的小鸟不断地唱着好听的歌,我的精神特别的好,干活也特别有劲。可时间一长,太阳出来了,尽管太阳还不是很火热,但我的身上明显燥了起来。头上、脸上、身上全是汗水。外婆见我大汗淋漓,催我好几次不要锄了,我却不答应,告诉她说不热,流点汗对身体是有好处的。坐办公室天天吹空调,不流一点儿汗,对身体健康有很大的危害。


      外婆犟不过我,只得心疼地让我锄下去。邻居大妈见了,笑着说,长得白白净净的,想不到回家做苦累脏的活儿,还挺麻利的。我笑着说:“大妈,您是看着我长大的,还抱过我,我是在农村长大的孩子,怎么不会做农活儿呢。”大妈听后感慨地对外婆说:“您老人家的这个孙子真孝顺,真懂事。不像我家孩子,回来后连饭都不愿做。”外婆听后心里暖暖的,笑着说,我这个孙,好呀。只是这么大了,还不成家,我急啊。我在一边听着,默默的继续锄草。


  中午时,太阳火一样烤了起来,我不得不停下来休息。看着锄掉的杂草还不到一半,我的心很惭愧。下午四点钟又继续,第三日终于锄完了所有的杂草,回头才看见地上留下来了不少的零星小草,当我准备返工时,才发现原来我只锄去了草的躯身,扎在地下的根没有拔出来,过段时间,一下雨,就会又长起来,白居易的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总算理解透彻了。可我不可能把它们连根拔起,因为这块草坪就在外婆的门口,如果我把它们连根拔起的话,就成了一块田地了。


  锄草的第一个晚上,我睡在床上全身酸痛,一动不能动。平时在办公室工作再累,我都要过了零点才休息,但这次,我破天荒睡了个早觉,九点不到就睡着了。一觉到天明,无梦。


  清晨,又是在一声声清脆悦耳的鸟叫声中醒来。我没有睡懒觉的习惯,走出门外,看见外婆在颤颤地生煤炉。见我又这么早起床,说我昨天这么累,为何不多睡一会儿,我撒谎说一点也不累,昨晚睡得特别香。工作后,就没有睡早床的习惯了。家乡的早晨,空气清新甜润,草色青青,还有好听的鸟儿声,在城市里是怎么也享受不到的。


  外婆笑了,告诉我,这好听的鸟声家乡人叫它阳雀,是益鸟。和喜鹊、燕子一样,被人们称为亲情鸟。


  阳雀,亲情鸟。我在心中默念着,用手机把它们的歌录了下来。           


  外婆跟外公感情不和,一辈子吵吵闹闹。最近几年,他们的感情愈加僵硬。索性,外公搬到了他出生地老山上独自居住。

小时候跟着外公外婆长大的我,亲情,谁也割舍不下。


  端午节早上,我坐班车从县城到外公那儿去。老山上开通了公路,班车在陡斜的路上七弯八拐,沿着弯弯的公路放眼望去,四围都是崇山峻岭,让我想起古三国里的战争,曾经在这里也激烈上演过。


  班车九曲十八弯,我想起了青藏高原,想起了《天路》,想起了我的姑爷爷,为了开辟这条山路,把他所有的精神财富和智慧都牺牲在这里,当路打通后,没有一个人说他的好,我的心深深刺了一下。


  约半个小时,车到达龙泉河,下了车,接下去就要徒步征服对面两座巍峨的高山。


  站在下面我抬头仰望,天呀,这么高的山,山尖差不多插进云层里去了,怎么爬呀。

        说归说,爬还是要爬的,只可惜,我在县城还买了七斤粽子带在身上,另外帮外公带了一袋两公斤的玉米种子,外加我的换洗衣服等物品,加起来有十几斤了。每个人都想偷懒,当我沿着公路爬到一半的时候,见到了早年前姑爷爷带我走过的一条小路,沿着这条小路爬上去,可以节省一个小时。在心中酝酿了一下,拿定主意走小路。

       小路虽近,但难爬,多年没人走了,路两边长满了杂草野树,遮蔽的看不清脚下的路,光溜溜的石头又滑,坡陡峭,没爬几分钟,我就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了。到处都是郁郁青青,正是蛇出没的季节,哪里一有响动,我的心就惊了起来。我是最怕蛇的人。

       袋里的粽子随着气温的升高,开始融化,沁出水来,袋子外面湿漉漉的。很想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再爬,理性告诉我,此时千万不能坐下休息,一坐下来,就再也不想站起来了,这跟长跑一样,一定要坚持下来,中途歇息就全部放弃了。咬着牙,我硬是一鼓作气爬上了第一座山顶,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


  一位约六十多岁的老妇人在我旁边挖草药,她见一个戴着眼镜斯文的男孩满头大汗,气气喘吁吁的,又不认识我,感觉很好奇。我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说了半天也没有说通顺。当终于缓过气后,和她攀谈起来,我才知道,按祖辈,我该叫他舅妈。当我问她为何这么大年纪了,这么热的天还在这崇山峻岭的山上奔窜时,她哀怨话语告诉我她的身世坎坷,命运不济。她回答的很客套,但言语中我捉摸到了她家的小孩儿对她不孝,老伴早已离世,生活的艰辛不得不让她这样做。


  身上的汗水停止后,我又继续赶路。此时这个坡没有了之前的陡峭。起身告辞舅妈,我一步一个脚印地像蜗牛一样艰辛地往上爬,很快,就不见了舅妈,只听见林中有人说话的声音。巍峨的大山,我想起了贾岛的诗句:云深不知处,只在此山中。什么事情,只有亲身经历了,才能悟得深。我又想起了刘禹锡的诗句《陋室铭》: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不由得扭头望了望山下,一块块梯田绿意盎然,一条条河流弯弯曲曲,再仰望更高的山峰,心中嘀咕,这山高么?这山上住的人都是神仙么?我的姑爷爷、外公他们是不是神仙呢?


  终于爬了上来,在沟的对面外公就看见了我,向我打招呼。当我拖着早已不在腿上的双脚坐在椅子上时,身上的白衬衣粘在肉上扯不下来了,整个人像掉进河里一样。外公心疼地给我倒来水,叫我洗洗,我索性把衣服脱了下来,光着身子,风一吹,凉爽极了。


  小憩一会,我就去了姑爷爷家,因为明天一早我要赶回外婆家,帮她把没有锄完的草锄完,后天就要坐车回广州了,时间相当紧迫。


  在姑爷爷家,他们俩老对我十分疼爱,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我却一点儿胃口都没有,胡乱扒了几口,就放下了。


  天微微黑,我就洗澡睡觉了,人累的实在不行。


  第二日清晨五点,我就起了床。姑婆婆也起来了,硬要煮早饭我吃,我说太早吃不下去,也没有吃早饭的习惯。她又说要我带一些家乡的香肠腊肉回去,说是她跟姑爷爷昨天晚上特为我准备的。我婉拒了,说太累带不了,在外一个人,不煮饭,都是在外面吃的快餐,带过来没地方煮。


  我这也不要那也不要,还这么早走,她的心酸楚楚的,送我出门挥手说再见时,我看见了她眼中的泪水。


  我的泪也在眼眶中打转。                     


  很不幸,当我回外婆家后,才发现手机在车上丢了,电话本中所有的号码全部丢失了,几乎和外界失去了联系。


  现在很多人,捡到了人家的手机不还也就算了,有的还昧着良心,用你的手机向你的亲朋好友骗钱。


  为了安全,我用家里的座机给母亲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我的手机丢了,若收到有人用我的电话或信息向你们索要钱的话,一概不要听信,以防上当受骗,还叫她转告给我的一些朋友。另外,我找她要了在家乡论坛网友的电话,请他在论坛上帮我发一条帖子,告诉网友,我的手机丢失,若有拾到者请电话联系,更重要的是告知他们不要上当受骗。


  网友是一个重情义的人,当他得知我的手机丢失后,很快就在网上发帖了,并叫所有的网友都把此帖转到个人的QQ空间去,加大宣传帮忙寻找。


  心里很感动。

      得知我第二天要回广州,他专程开摩托车从县城跑到家来接我,来时还给外婆带了很多水果,我的心里很过意不去。到县城后,两个人在一家餐馆里吃了一个便饭,匆匆见了两个网友。他听说我想去《山楂树之恋》拍摄外景地看看,带着我去逗了一圈,拍了几张照片,就四点半了。我七点三十分的火车,从县城坐汽车到宜昌要两个半钟,时间非常紧迫,来不及细细观看风景,就匆匆朝车站走去。返途中,还有网友打电话问我们在哪里,得知我在去往车站的路上,他们就提前去到那里等我,简单地几句交谈后,我买了票上了车。


  网友把我送上了车,挥手告别,我的心丝丝不舍,不舍这帮家乡朋友,不舍这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但为了生活,我不得不舍。


  汽车很快就到达了宜昌火车站,刚好两个钟,一分不差。此时六点五十分,离火车启动还有四十分钟,我终于松了口气。


  坐在火车上,窗外天色已渐渐黑了下去。列车启动,我的心在起伏。望着车窗外倒退的风景,我知道,我又将离开故乡,离开宜昌,离开远安,离开我这一帮论坛的朋友们,还有我至亲至爱、让我放心不下的外婆。


  火车缓缓开走了,带走了我的人,没有带走我的心。我把他们谱成了一曲乡村牧歌,装进心怀,如风,随我去云游天涯。


  2011年6月26广州

 

春风又绿两江岸,

明月何时照我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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