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后算账

那个磨刀的老人走了

变化是变化了

仔细听，风还是二十多年前的声音

太阳和庄稼的颜色没有变

只是，走了多年的山路回归了森林

河流也贫瘠了

野草淹没了几代人的老屋

依旧在喂养生命

雁阵后

稻谷和玉米挤出来的微笑很干瘪

河流沉默着

看得出它一直在忍受疼痛呜咽

对岸，远处的田野欣欣向荣

人声、机器声，为数不多的镰刀声

秋天就这样倒下了

那块磨刀石还站在两棵腐烂松树桩的中间

锈迹斑斑

生命的气息还尚有余存

成群结队的蚂蚁在上面涂涂画画

磨刀的老人活了八十二年

我们，将知，方知，未知，已知

人生再长，也只不过是一场风的行走

斯人独憔悴

比茂盛更茂盛的不是良田金黄紫红

荒草、荆棘、乔木、灌木

在这座改革开放四十年的山野里到处都是

什么都在进步。桃花、玫瑰，不分季节开放

蔬菜、瓜果，不分时令跳上餐桌

诗人们的夸张越来越落伍

一日便可周游世界

提起乡愁就泪眼婆娑的人

不管今在何方，小时候一定是幸福的

清贫、寒苦

一家人报团取暖，一座村庄相亲相爱

连乡愁都没有的人是悲凉凄楚的

远行或是留守

都被归类为一棵没名没姓没根的植物

作为水稻的祖先

有时候，稗子都比他要幸福得多

芦花开了

一个夏天被人遗忘的植物

秋雨后，在月亮升起的水边开了

花色洁白

风从水上升起，不染一丝尘埃

来这里乘凉、看花的都是去年的人

如果没有那曲熟悉的葫芦丝

除了自己，我一个人都不认识

桥上有人哭泣

低低的、轻轻的、小小的诉声

在风里摇摆。流浪的人和我是一样的宿命

从一出生，就无家可归

飘

会飞的植物

婆婆针熟了，蒲公英熟了，松子熟了，枫树红了

秋风一声紧过一声

趁太阳足够漂亮，它们劳碌奔波

扎营安宿

芦花摇晃时，河水发出轻微的叹息

夕阳西下，风凉凉的

打渔的人唱着忧伤的情歌

醉意踉跄，不知归途

到温暖的地方过冬

一路上埋伏的都是猎人的猎枪

平安抵达

命由不得自己决定，就交给天来安排

像我这样死过多次还活着的人

并不值得庆贺

那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只是善良的人对善良的人的安慰

那就接着漂泊吧，冬去春回

把我埋到树上

秋后算账

再给你几天舒服的日子

抓紧时间

把生活过成诗，把年华过成蜜

把心再黑一些，再坚硬一些

讹诈体现得再凶猛一些，假慈悲装得再温柔一些

可以自欺，可以欺人——

面向外界

把秋天的收成都奉献给全世界

把委屈、辛酸、不理解风轻云淡

把自己看成是一面五星红旗

流着男人泪，唱国歌，唱国际歌

别庆幸！苍天是有法眼的，地母是仁厚的

神是爱世人的，佛祖是大慈大悲的

道是有哲理的

阎王爷生死簿上是有记录的

有生之年，你活得安心不安心

心里是最清楚的

别侥幸！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福兮？祸兮？

秋收后，水落就石出了

     2018.8.19  杭州下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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